大仓屯,是栖云峰以西,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聚落。常年以来,只有寥寥无几的十几户罪民,艰难生活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全是些老弱病残。灵暴起,就手忙脚乱换个地方,灵暴再起,再换。搬来搬去,却终究在栖云峰西,这一片二三十里方圆的地方打转。
天雷门早知道有这么处地方。但是,大仓屯实在是太贫瘠,太穷困。其间住着的人,太老迈,太羸弱,便是在这几日以来,席卷西掌旗使分野的杀戮之下,都百般遭嫌弃,硬是没人想起来,在这里祸害一把。
所以,大仓屯,此时此刻,变成了距离栖云峰最近,却也神奇地保持了宁静的一个聚落。
但是,大仓屯的宁静,却在这一日,突兀地被打断了。
先是五个中年人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用半块下品灵石的高昂价格,盘下来了屯里最好的棚屋,住了下来。
说是最好的棚屋,实际上,也只是堪堪容得下这五个中年壮汉。
棚屋四面漏风,屋顶破破烂烂,一入夜,足不出户,就能抬头看到天穹之上,一片辉蓝月色。
就是这种破烂棚屋,这中年壮汉一行,用半块下品灵石为代价,却只是计划租住半月。
屋主人,是一个六十多岁,腰背都佝偻的老头。拿着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巨款,询问对方为何会来此的时候,对方却只说,有一场大戏要开演,先来,好先占个好位置!
不等这五人拴好铜鳞马,便又有一队人马,打荒野之上,飞奔而来。
三男三女,男的凶神恶煞,女的却妖媚蚀骨。
不等这六人踏入大仓屯,其中一名女子的声音,隔着老远,便柔柔传来。
“哟,陈当家,你们鬼哭山,来的倒是够快!”
她的声音,入耳之后,令人连骨头都是酥的,浑身一颤,就像要当场酥到碎掉一般。
饶是大仓屯里,都已经是老人,却都止不住老脸一红,忍不住张望了过去。
先到的五人中,一个看上去最是威严的中年人,抬头看向了那名女子。显然,他便是这女子口中所说的“陈当家”。
陈当家面色一凛,也遥遥喝道:“骚狐狸,你也来凑这个热闹?不怕被掳去天雷门,供雷大统领快活?”
被叫做“骚狐狸”的,便是荒野之上,赫赫大名的花狐岭,胡三娘。
她修为不高,一身本事,全在这狐媚之术上。六年之前,只为博她一笑,足有三个大势力,几百号人,卷进一场腥风血雨,杀到血流成河,浸透荒原地面,直透七尺!
这种妖媚,不由得陈当家不提防。
胡三娘却只妖娆一笑:“呵呵,陈当家说笑了。放在前些日子,能为天雷门统领暖榻,奴家求之不得。不过现在嘛……奴家这一趟,却是为了来看看,那荒辰的小主事,方然。”
“口气不小!怎么,老狐狸也动了春心,想要自荐枕席?”陈当家冷冷一笑,言语间,丝毫不留口德。
胡三娘幽怨一叹,道:“哎……若是自荐,便能做那方小主事枕边人,奴家自是一百个乐意。却不知,这方小主事,好的是哪口?早早知道,奴家也好早早准备。”
“哼,够给人当娘的年纪,也不害臊!”
听得这话,换作寻常女子,早就破口大骂了出去,这胡三娘,却是掩口一笑:“害臊?害什么臊?方小主事年纪大好,听说,人也俊俏,能只身拔了天雷门十三营,这份本事,可比你陈当家要大多了!奴家自荐枕席,说不定还能博一晌贪欢。和这位方小主事扯上关系,那便是一步云泥的变化。敢说你鬼哭门,来这里,没存着结交,甚至投靠的心思?”
胡三娘这一句话,却正正戳中陈当家的心中所想。
荒辰遭难,这一点,早就传遍了荒野。可是,这才多久,便在新任主事方然手下,不仅豁然翻身,更直接击破苍庐侯,甚至杀上西掌旗使分野,生生拔了十三座营地!
被挑衅到此等地步,天雷门出战的,只能是掌旗使这一级别的人。
甚至,便是统领亲至,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栖云峰一战,方然甚至都不需要获胜。
哪怕只是败退,只要他能活着走出栖云峰,荒野之上,罪民之间,他方然,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别说结交了,对于荒野之上,这些朝不保夕,时刻仰人鼻息的势力来说,能和方然扯上关系,能与荒辰交好,几乎板上钉钉的,就能算得上抱到了大腿。
这也是为何,哪怕知道天雷门正在屠戮荒野,他鬼哭门陈当家,也要涉险亲至,来看一看这场邀战。
便在陈当家和胡三娘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的当口,又有一骑,孤身从荒野远处,缓缓现身。
此人黑衣黑马,腰挎一柄长刀,长刀无鞘,通体墨黑。
只是远远看一眼,便几乎能感受得到,那扑面而来的刀兵之气!
陈当家眯着眼睛,低沉说道:“黑刀常一春?没想到,他也来了!他来,是挑战?还是只是观战?这个武疯子,还是离他远点的好!免得平白无故,惹一身麻烦!”
时间推移,小小一座大仓屯,不断有陌生的面孔,或三五成群,或拉帮结伙,涌了进来。
原本,大仓屯里,住民就为数不多,至于能住人的房屋,更是捉襟见肘。此刻,这么多人涌来,就连大仓屯最边上,那座只有四根木桩子支着,扯几块破布蒙住,权当作墙壁的烂窝棚,都被人以两块灵石的价钱租了去。
再来人,无处可住,索性搭起帐篷,在更靠大仓屯外侧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静静等待那场邀战。
这些势力,或独据一方,或互相结成某些松散的联盟,此刻,依着帐篷的排布,便显出来了亲密或者敌对。
有的地方,数个大帐靠在一起,互为拱卫。期间居住之人,摆开酒肉,谈笑宴宴。
有的地方,偏安一隅,和谁都不挨着,却又自有气势,让人不敢轻扼其锋芒。
这么些平日里,绝无可能聚集起来的各方势力豪强,聚集在这么一处不过里许方圆的地方,喧闹起来,将这座一向死气沉沉的大仓屯,瞬间搞得人声鼎沸,甚至直接模糊了日夜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