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最终还是动了隐恻之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刘俏俏拉回中间的茅屋中。刘俏俏倒是颇有眼色,开始吹捧顾娇:“小公子乃是心善之人,日后必有后福。”
顾娇却是瞪大了双眼,瞧着茅屋中的摆设,下巴差些没掉下来。
只见一张铺着柔软褥子的厢式大床横摆中间,粉帐绿纱,窗下一张绿枝妆桌,上头好几个妆匣子,旁侧一个簇新衣柜。
就连地上都铺着上好的青砖,上头放着几张新打的小杌子,这几乎是富户家姑娘的标准闺房了。
刘俏俏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讨好地看着顾娇:“烦请小公子将我拉到床上去。”
顾娇拉过一张小杌子,坐在上头,望着刘俏俏:“将你拉到床上可以,但你得付我酬劳。”
刘俏俏几乎咬牙切齿起来,但她一双小细眼,仍是眯眯笑着:“小公子想要什么酬劳。”
顾娇的两只大拇指轻轻地摩擦着,一双眼却微微掩着精光,倘若容氏在场,必然发现,此时顾娇的神态,与她那个精明的爹竟是如出一辙。
她环顾四周:“我睡了两日那边的床,腰酸背痛不说,还有虫子。我瞧着你这闺房挺好,不如让我睡了罢。”
刘俏俏一时没控制好,差些失去笑容,这房子里的东西可是她诓骗阿孤买来的,还不敢拿到婆家去享受,只有借着每个月要找阿孤拿银子的藉口,回来享受上那么几天……
顾娇看着她:“这是不愿意?罢,罢,罢,你太重了,拉你回来这么费力,腹中空空,还得炊饭去。”
刘俏俏悄悄地动了一下后腰,仍旧疼得紧。她只得赶紧道:“小公子不过是要我这张床睡几日罢了,有什么不能舍得的呢,小公子尽管拿去。那……小公子可以扶我起来了吗?”
顾娇的眼神忽变,有些像看智障那般看她:“既然这张床如今是我的了,那么你便不能睡。我瞧着这青砖地板挺好的,你就躺在这里罢。”说着便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徒留刘俏俏在里头一张脸变了又变。
顾娇出得房来,脚步一转,进了灶房。中午不过喝了一点粥水,和刘俏俏一番追逐,早就往外头冒着酸水。她正琢磨着吃些什么,八宝丸子,酥炸鸡,春笋炒火腿,炖老母鸡汤……顾家累积数代,对吃自然也越加的精益求精,每代厨娘年老休养后,顾家必然派一个先生,将厨娘的菜式谱写下来,而后高价买断。顾娇掀开米缸,望着里头的糙米,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熬粥罢。起码她会生火,也会熬粥,饿不死自己。
但原来在灶眼旁侧的那堆细柴枝怎么没有了?顾娇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中午熬粥时,早就将细柴枝烧完了。
顾娇站在灶房中,望着外头浓雨,双手一摊:“一顿晚饭不吃,饿不死人。”说着又晃晃悠悠地回房去了。
刘俏俏正躺在地上咒骂着什么,见顾娇回来,脸上连忙挂了笑:“小公子炊好饭了?”她平素里要吃好几顿,一顿要吃上两碗糙米饭,才能填饱肚子。因今日打算过阿孤这边来,是以她特地少吃一顿。一早行了几里的路,肚子早就闹翻了天。
顾娇径直朝大床走去:“没有细柴枝了,不炊饭了。”说着鞋也不脱,往床上一躺,盖着褥子,兀自睡了。外头雨声哗哗,正是春困的好日。
刘俏俏气得要死,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人比她更懒,但她除了在心里咒骂几句外,丝毫不敢露在面上。她一向是欺善怕恶,才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不过,那死阿孤还不快点回来,好让她大骂一顿,才能消了她心头之恨!
*****
信州陈家。
一个年轻妇人额上戴了粉绿的抹额,平素里英气勃勃的脸蛋多了几分柔弱。她一双凤眼充满爱意地看着怀中的婴儿,让陈据心中又起了几分柔情:“珑儿,累不累?”
年轻妇人正是刚刚生产几日的于玲珑,她抬头望着陈据,嘴角含笑:“妾身不累。”
陈据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拥着她:“珑儿,你真好。”
于玲珑玉指轻点着他的胸膛:“郎君可将新房收拾好了?”
陈据沉默不语。
于玲珑焦急:“郎君,我们不是说好了……”
陈据痛苦地开口:“珑儿,你就这么想将我推给她吗?我并不想娶她,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厮守一生。”
于玲珑急急将手指点在他的唇上:“郎君,莫说这样的话,是我们对不起姐姐,往后姐姐进来了,我们须得好好待她,莫让她伤了心。”
陈据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听说迎亲那日,她从顾家逃出,不知去向。”
于玲珑大惊失色:“姐姐逃了?”
陈据说:“她逃了不是更好。”
于玲珑快快掩住他的嘴:“若是这样,婆母对妾身更是不喜。”那日她才诞下麟儿,婆母非但没有来探望,还遣人送来一对喜鹊连枝的手镯,提醒她那日本是陈据的大喜日子。
陈据默了一会:“母亲那边,不用惧她。”
于玲珑眼中却是盈了泪水:“郎君,妾身求你,将姐姐寻回来。”她素日里总是笑吟吟的一朵解语花,如今梨花带雨,倒是让陈据的心几乎揉成一团:“珑儿莫哭,我这就派人到鼎州去。”
听得陈据的脚步声远去,于玲珑手一招,一个长得老实交巴的奶娘上前抱过孩子,她怏怏地挥挥手:“带下去罢。”
奶娘抱着孩子下去了,良久,帘动影移,一个人影伏在床边:“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