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桐油湾的左前方有一个小山岗,老远就能看到它的一角。站在高处向那边眺望,韩飞知道今年山岗上的杜鹃花和当年一样盛开着。他感觉到那粉红的花瓣、纤长的花蕊在召唤着他。
当年他从盐井下山,到前面的虎形湾,远远地看见南边有个人走过来,只能看见人影,难辨男女。尽管没有事先约定,韩飞知道来人一定是谌娟,就站在路边等待。
谌娟平静地走了过来,跟着韩飞走上了山岗。那天的杜鹃花,由于有蓝天白云的陪伴,显得格外鲜艳,仿佛是要和天上千变万化的白云比美一般。谌娟把花瓣放到嘴里咀嚼着,扬言要把自己化为这年年都要开放的花儿,要把人世间所有苦难全部踩在脚下。两人相拥着,哭泣着把花瓣洒在草地上,发誓要相互挂念,永不相忘……
队伍路过杜鹃花盛开的山岗,韩飞让殷国志带队先行,自己领着随从伍建明、王小波,在杜鹃花盛开的时候,又一次登上了这个山岗。在花树前,他示意随从停下,一个人走进了花丛。他找寻着当年的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拾起躲藏在花枝下的记忆。这里有比当年还要艳丽的花朵,有比当年还要温暖的阳光,可人呢?人在哪里?他朝岭脚的方向看了看,他知道现在是几年来离谌娟最近的时候,他怀疑现在是几年来他们的心离得最远的时候。
在幻想中,美好的东西会频频出现而在现实中,美好的东西却非常稀有,令人伤感。他回想起曾经设想过的各种重逢,而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他不愿意这次回来,或者今后所有的回乡,都如同清风掠过,留不下一泓涟漪、一丝痕迹而真要是这样,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宿命。
突然,韩飞觉得殷国志他们遇到了问题。路没走错,但所有人僵持在原地,像是被人围住了。他掏出勃朗宁手枪,返身过去,招呼伍建明、王小波上来。三人猫腰走到山岗的另一侧,找到适当位置,向坡下探望,看见自己的人被几个山民和几杆鸟铳堵在路上。三人从前边转弯处回到路上,扔掉背包和帽子,脱下外衣盖着冲锋枪,大大方方地回头走了过去。
几分钟前,随着一声喊叫,在殷国志和士兵们周围冒出许多拿着各式土枪、鸟铳的山民。士兵们都困在路中,不敢反抗。
这些山民来自岭脚村。昨天也不是昨天,追野猪都追了好几天了收获不小,打了一头野猪和两头麂子。有份的人家分了肉后,相约着把剩下来的野味和一冬攒下的山货一起拿到龙潭司卖了换钱。头人兼保长张九公因为去芙蓉保有事,也一同出了山。
张九公刚爬上虎形湾高处,就看见韩飞他们朝这边开过来。他认定是日本人,于是把人叫了过来,在这转弯处设伏。这是一处一边山林、一边田垄的地方。张九公对这个地形很满意,认为可以全歼擅自进入的“蒙古人”。他安排下大小汉子躲在山林的杂草、灌木丛中,自己蹲在中段掌控全局。当殷国志他们难以首尾相顾的时候,张九公站起来大吼一声,埋伏的人一起蹿出来把士兵们围在路上。
张九公大声说着谁也没听懂,但谁都知道意思的话,被簇拥着到了队首与殷国志交涉。不一会儿,高个子王开智发现走过来站在山民身后的人是伍建明和王小波再朝人群中看,韩飞早已占据了张九公身后的有利位置。高个子不禁笑了笑,拉开了枪栓其他士兵也相继行动起来只剩下向志富茫然四顾,紧紧地搂着胖子的手臂瑟瑟发抖。胖子把手一摔,说道:“你这样拉着,我怎么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