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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峰村南,东边山坡上的杜鹃花格外显眼,这花好像是和突然间明亮起来的天光一同绽放的它吸吮着朝霞的气质,与朝霞相互掩映于天地之间。偶尔还有看不到踪影的布谷鸟在空明之中断断续续、忽近忽远地鸣叫着,也不怕人,似乎非要让人注意它的存在似的。一会儿,蒸腾的水气在半空中形成遮蔽山峦的云雾,阻挡着阳光,减缓了大地升温的速度,维持着小路上、草丛中依旧的湿润。
15个扎着绑腿,背着大背包,戴着软帽的国军士兵和两位军官以一字队形正在翻越徐家洞东北面的山坡,向乌峰走来。一路上,不时遇到挑着箱子、木栊子栊字读lng,木栊子是一种有底座的装衣服的大箱子,底座上穿有绳索,以方便搬运的山民和穿着讲究、面容姣好的中青年妇女在路边歇脚。这些人打量着走过来、经过跟前、又走远的士兵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举动和表情:的确,他们是两群毫无干系的人。
一个落在后面的小个子二等兵从后面赶上队伍,他没有在先前的位置入列,而是直接跑到了前边,放缓步子,气喘吁吁地和上士说话。可当他开口说到“麻烦班长”时,脑袋被身后的高个子下士拍了一下,轻轻摁住。“毛几,麻烦是你叫的?叫陈班长。”高个子顺势推了一把,小个子一个趔趄撞在上士的左臂上。“煤球!麻烦你,讲点纪律,好不!”上士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
其实这二等兵也以“麻烦”为口头禅,前面他说的“麻烦班长”中的“麻烦”二字是请问、添麻烦的意思。被他人误解了,他也不作解释,紧走两步,压低声调对上士说道:“班长!日本人到……到龙潭司了。”上士没有搭理小个子,高个子微笑着把小个子让到了身后。满以为有重大发现,会得到关注的小个子失意地站在一旁,等着其他士兵从他身边走过。
这不,立马就能看出区别来:只有新兵才会东想西想,想那些不该自己想的事情老兵不同,他们不会想该长官考虑的事情只有这样,才可以在战斗来临时,全神贯注,把自己的战斗素养发挥到极致。
他们是国军七十三军十五师的官兵,主体是12人的建制班。因为队伍前边那位少校要去新化前线,这个班才被派来护卫。昨天清晨从安江乘车出发,一路颠簸到六塘驿今洪江市塘湾镇。当时官方称六塘驿,民间称塘湾已是黄昏。因为汽车要去瓦屋场,不是同一个方向,士兵们只好下车步行。昨夜借宿徐家洞,打算今天赶到小沙江。
少校叫韩飞,27岁,溆浦龙潭人,是师部作战参谋。带大家避开泥泞的大路走山间小路,正是他的主意。
跟在少校后面的上尉叫殷国志,比韩飞年长七、八岁,是十五师四十五团政工处长。伤愈归队,与韩少校结伴而行。
军官身后的三人是两位军官的随从。
这个班的班长叫陈劲,就是刚才那位上士,他和韩少校同年。是的,他的口头禅是“麻烦”,所以有人叫他“麻烦班长”,和他更要好的人则叫他“麻烦”了事。韩飞和陈劲都是第一次长沙会战前入伍的,韩飞有文化,一入伍就当上了文书,几年下来成了少校军官。陈劲没有人推荐,只能从大头兵干起,参加过一些战斗,表现平平,没有立过战功,也没有受过断手断脚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