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
瑞雪兆丰年,百姓们都说:是当今新皇仁心仁德,上天也庇佑呢。
秋洛刚下朝,脱了龙袍换上便服,“皇后呢?”
身边的太监回道:“娘娘已经在顺德门等着了。”
到了顺德门,便看见皇后立在马车旁,沉稳温柔的模样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一天是秋白回家省亲,从马车上下来,他偷偷抬头,心里还暗暗叹息,自己护了好些年的妹妹算是长大了。
那时,小桃是比现在活泼些的。
“皇上。”秋桃浅浅笑着,催促一句,“该出发了。”
“皇后等久了吧……”
“也没有……”
轱辘碾过积雪,一条长长的车轮印向宫外蔓延去。
到即县已经是第二日正午,让随行的宫人歇息在秋府,秋洛便带着秋桃上了山,还没走近,便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哀哀宛转,听着便让人觉得难受。
先去祭拜了秋将军的衣冠冢,才走向小竹屋,里面端坐着赵一泽,在安静抚琴。竹屋有些破败,赵一泽身上的袍子洗的发白。
“大司乐。”秋洛喊道,其实赵一泽早不是什么大司乐了,秋洛原想与秋白一样喊先生,可赵一泽说,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弟子,再端不起第二个人叫先生了。
“恕在下没能下山相迎。”
秋洛摇了摇头,不甚在意,“这几年辛苦大司乐了,大司乐不如偶尔下山看看。”
“山上僻静,这样便很好了。”赵一泽起身,也没行礼,“少将军可是来祭拜娘娘的?”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能改口。
他无法称秋洛皇上,正如他无法改口,依旧叫着那位:娘娘。
秋洛不在意称呼,道:“劳烦大司乐带我们去了。”明明来过好几次,可依旧不记得路,他记忆力其实很好的,可他记不住秋白墓地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愿意承认秋白死去的事实,所以潜意识便不愿意记住。
秋白葬在一处幽僻的石潭边,从竹屋往里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不远处,是江晚晚的墓。
“也是一位奇女子,”秋洛叹息道:“后来才知道,她当初还说服了好几位大臣支持她,若是没有殉情,想来便是我朝第一位女皇帝了吧。”
……
一连好几天,秋洛都不许人打扰秋白,说她只是睡着了,累了,休息够了就好了。
江晚晚几个日夜没睡,终于捧着一颗白色药丸跌跌撞撞闯进来,“研制好了,解药,解药研制好了,快救娘娘,娘娘只是睡着了,服用解药就会醒过来的……”
可服了解药,秋白也没有醒过来。
一直到下葬,江晚晚都一直牵着秋白的手,不离开一步,最后是几个下人硬拉开江晚晚,才安葬了秋白。
“求你们在我死后,能将我安葬在娘娘坟墓旁。”江晚晚突然对秋洛道:“秋少将军,祈求你了……”
秋洛还没回应,就看见江晚晚自刎于墓前,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十分满足。
不知是活着更难,还是自杀更难。
刘太医去边关头几个月还会寄信回来让人烧给秋白,说路上的见闻,说新奇的草药,可渐渐的便没了音讯,不知生死,不知是否寻到了秋将军的骸骨。
一个文弱如书生的人,不知怎么能在边关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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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弦)
朕,已经许久许久,都睡不安稳了。
可近来却觉得困乏……
恍惚间梦到,第一次见到秋白,是在一颗桃花树下,朕是为寻一处静谧之地偷偷看书的,因为不受宠,书房是没有朕的位置。
第二次见,朕又是被世家贵族的子弟们一起冷落,其实朕已经习惯了隐忍,这种事情比小时候被宫女太监们欺凌,要好得多。
可她出来为朕出头,朕便觉得格外不能忍受,其实也奇怪,朕其实很能忍的,可看见了她,心里便涌出无尽的屈辱。
朕当时觉得,也许是因为我是由宫女所生不受宠的四皇子,而她,是重臣秋将军掌中的娇宝儿。
不知疾苦的贵女,对待低贱的皇子,心里怕是也只有怜悯同情,朕是最不需要这种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