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子蹊冷哼:“荒谬!父亲何曾亏欠过你们母子,就连董妃遗体都是父亲找人收殓的,还在暮晨寺给她立了长生牌位!”
萧晟叹息,“世事就是这般荒谬,当朕发现暮晨寺中母妃的牌位时已经太迟了,后来多方查证才知当年皇后为怕废太子感情用事染上天花,根本就没告诉他朕在宫外跪求一日一夜之事,御医因畏惧皇后便诓骗他说每日都为母妃和朕诊治,他倒是时时往太医院查看母妃和朕的脉案,只不过都是白费功夫。”
“朕对废太子的诸多憎恨竟是大错特错了……”
谭子蹊蹙眉,“人早就死了,这些虚情假意就省省吧。皇上时间不多,有话请直说,你我都方便。”
萧晟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因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倾泻而出,一时竟轻松了不少,平缓了语气道:“朕这辈子做错了许多事,唯一敢拍着胸脯说一句没错的就是为蓝沧选了一位好皇帝,你把朝阳教的很好,她的性子一点不像朕,倒像极了废太子,蓝沧有这般仁德之君实为百姓之福,你和废太子旧部可愿辅佐于她?”
谭子蹊缓缓起身,抬眸望向床上这个濒死之人,有一瞬间竟不由自主为他折服,这人或许心狠手辣,或许不择手段,可他愿意毕十年之功冒极大风险为国之储君埋下这样一步棋,单如此心胸就非常人能及。
“父亲遗愿是蓝沧国泰民安,并非为己报仇,我这些年尽心教授公主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至于废太子旧部,我无权调配,你也无法剿杀,他们只为国之安定而动。”
萧晟闻言内心震动,强撑病体下床向谭子蹊拱手一拜。
谭子蹊背过身去,清冷道:“父亲不会接受你这一拜,我亦不会,蓝沧非一家之国,而是万民之国,无数人愿意用命护着它、守着它,他们不是为了你,我们也不是。”
说罢,一甩衣袖,负手而去。
……
清寒赶回乾宁宫时,只见父皇瘫倒在地,眼神迷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大恸之下连忙上前将他扶上床榻。
萧晟用尽浑身力气一把握住清寒的手,喘着粗气,费力道:“女子为帝,必多议论,厚待谭子蹊,便能让谭卓为你所用,他是当代大儒,又是先帝亲封白衣客卿,独立于朝堂之外,却可进言于朝堂之上,地位超然,若谭卓肯为你发声,可堵悠悠之口。于内政上,遇事不决可问沈亦直,此人胸有韬略当能助你;司徒淮安势力日盛,手腕老辣,心机深沉,用之防之;姜庚年谋逆之心不死,平乱务必兵不血刃,蓝沧兵力不可再失于内斗,于此事上,萧凌可用。五年之内荀毅必然收拾内政再犯北境,慕容靖只怕难以抵挡,若蓝沧不敌可向汴水求援,汴水国西临大燕,国富而兵弱,蓝沧破汴水危,他们必会助你。还有……咳咳……还有一事朕一直不能放心,风吟国偏居一隅,一直深藏不露,此代君主江寰城府极深,且与萧氏不睦已久,其三子皆出类拔萃,假以时日只怕会成蓝沧心腹大患,吾儿务必慎之以待,早做筹谋。”
断断续续将临终叮嘱道出,萧晟总算能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他望着清寒的方向,缓缓闭上双眼,意识已然一片混沌。他这辈子负了太多人,唯一不曾辜负的只有蓝沧,他身上每一滴血每一滴汗都为这片江山社稷而流,如今最后一口气也是为它而吐,这便是一个皇帝的宿命吧,他总算没有负了……
景邺十七年,七月五日丑时三刻,景邺帝萧晟驾崩,时年三十二岁。景邺一朝,对内废中尚衙、秘书衙,以宰相统领总执衙御六部,大大简化‘三衙六部’的冗政;对外收复北境诸地,将大燕铁骑驱逐至武牢关以北,十七年间,朝政清明,百姓安居,史称‘景邺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