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凉了,雁儿裹紧了身上的秋衣。
她想不通,三叔叔那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在这寨里结下仇家。正如她也想不通,此刻仍昏迷在床上的哑巴,为何愿意为了救红姐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在她眼里,红姐姐是她的亲人,她可以为红姐姐付出一切,就像这次她不惜跟阿爹闹翻,也要带人去救红姐姐。但哑巴不一样,他跟红姐姐什么关系也没有,就算是为了报恩,也不至于一次又一次地拿自己的性命去报吧?
她不知道哑巴与红姐姐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没有人教过她。
她的母亲生下她后就离世了,从小她没有体会过母亲的怜爱,跟着父亲在男人堆里长大,她不知道女子究竟该是怎样的。
直到她看到了红姐姐,她以为,真正的女子就应该是她那样的,强大又温柔。
如果别人知道她竟然用“温柔”这两个字来形容万家寨的女罗刹的话,他们准以为她得了失心疯。但,那是真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红姐姐时的情景,那年她才五岁。
那是她五岁的生辰,阿爹送了她一只野兔,她高兴得满山乱跑。结果不知怎么,兔子跑丢了,她就追着兔子一路跑,跑着跑着就迷路了。
那时她还太小,还没来得及把紫金峰踏遍,便误打误撞地上了赤霞峰。
天色渐暗,那时正是初春,天气还未回暖,她抱着野兔蹲在草丛里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哭一边喊,哭得都快断气了,还是没有人来。
后来不知怎么,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里,窗户开了小半,屋中还生着炭火炉,烤的屋内十分暖和。
雁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听见窗外传来打斗声。她爬到窗口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小姐姐,举着一把大刀正和黑叔叔打架。
她见过黑叔叔,他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还有吓人的疤,所以她记得很牢。有时他会上紫金峰找阿爹,但也不常来。她不大喜欢黑叔叔,总觉得他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
窗外,那个穿红衣的姐姐一直不断地举着刀朝黑叔叔砍去,却被黑叔叔逼得往后退。雁儿懵懂,不知道两人的过招究竟是什么情况,只看见两人忽然停了手,黑叔叔好像在对红衣姐姐说着什么,红衣姐姐好像很气愤。黑叔叔似乎感受到了雁儿的目光,突然朝小屋的窗边看来。
雁儿只感觉两道刀尖一样的目光朝她射过来,她吓得立马趴倒在床上。几乎是同时,窗外又传来了刀剑之声。
雁儿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去,但等不了多久她又呼呼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她忽然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爬出被子一看,门开了个小口,不见人影,只有一双手捧着饭菜正从门外悄悄地伸进来。那双手的袖子是红色的。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在雁儿的心里记了很久。
雁儿爬下了床,朝门口走去。许是听到声响,那双手突然迅速地放下饭菜,“啪”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雁儿爬到窗台上看,一个红色的影子一晃而过。
再后来,当然是急疯了的阿爹终于找到了赤霞峰,将她带回了家。
她永远忘不了阿爹接她回去的时候,红姐姐看着她的眼神。那样的羡慕,好像在说,她也很想有人能接她回家。
……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一个红色的高挑身影将雁儿的思绪拉了回来。
还是那个红衣姐姐,但,又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他醒过吗?”红姐姐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哑巴,问道。
她不愿去查看他的伤口,或许是不敢。
雁儿摇摇头。
哑巴伤得太重,本来早就该倒下了,可硬生生凭着一口气扛到了援兵到来,直到亲眼看见他们把红霞抬出了黑虎寨,才突然栽倒在地。
自昨夜到今日,他都没有醒过来。
“他自己就是寨里最好的大夫了。”
红姐姐突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但却似乎不是对雁儿说的。
雁儿不知怎么应答,两人沉默半晌,外间忽地喧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