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六 老板的教诲(1 / 2)相伴八年首页

他低下头,随手翻开一本书,试图躲避向他奔袭而来的两束强光。光线在他身上汇聚成点,顷刻间,焦点的刺痛传遍全身,几乎所有的毛孔都张开,等待着消化这股强大、狂浪的热流。

老板长叹一声,继续讲他的课。

也许没人注意到老板无足轻重的叹息,可是,这对王沐晨来说确是意义非凡。他知道,老板一定认为他触犯了班内的底线禁令。即便是用脚趾都能想到老板内心的失望和鄙夷。哎,他懊悔不已,一声沉重的叹息像铁锤从高处坠落在心底,所有摆放得井井有条的东西经历过这次震荡变得杂乱不堪,他不敢言语,唯有鼻孔里传出的粗气……

这不是上课,而是战场,他的头似抬非抬,眼珠努力上翻,用余光看着黑板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尽量避免与老板的眼神碰撞,整整一节课,他眼神慌乱,左突右挡。前边老师的眼神意味深长,右边的目光炙热如火,他只能躲在这狭小的空间挣扎着,他感觉累极了。

终于下课了,他闭着眼睛,把头扭向窗外,以此缓解斗争的疲劳。

“王沐晨,你跟我来——”老板放下书,拍了拍手说。

“嘿,老板叫你呢”王林溪拍着他的胳膊,担心地说。

他站起来,冲她撇了撇嘴,表示无所谓。

讲台上,他与八条相遇。

讲台并不宽敞,不能允许两个人并排走过。他撇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躲开了。

八条停下来,双拳紧握,像一根木桩深深地扎进水泥地面,肩膀生硬地挺着,似乎并不想给他让路。

他侧过身,左肩在黑板上抹了一道长长的划痕。即便这样,他还是清晰感觉到八条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他不得不快走几步,寻找一个扶手来挽救即将失衡的身体。

他不能回头,不能说话,只能用身体的惯性带着他逃离。

办公室内,老板已经泡上茶,瘫坐在椅子上,看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他心里想。不过他一点不害怕,从小学开始,这样的场景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对于老师的批评教育,他的总结也上升到理论阶段,他将老师的批评教育归结为三步走,一是劈头盖脸指出问题严重性,二是苦口婆心,旁征博引,理论浸润,三是洗耳恭听,山盟海誓。针对老师的招数,他也有自己的三招给予化解,一、态度诚恳;二,表情可怜;三、保证慷慨激昂到位。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完全得益于他铸造的一套适合自己的防御盔甲。这三招足以化解老师所有“招数”。毫无悬念,毫无新意,毫厘必争的训话进行了半节课,他低着头,虔诚的神情像是在祈祷。安静的表面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他的脑袋里有一万个八条在跑,在跳……

“沐晨——”老板喊他。

脑袋里太过嘈杂混乱,他没有做出必要的反应。

“王沐晨!”老板拍着桌子喊他。

“呃——”他如梦初醒,掩饰不住地慌张。

他轻微抬头,用眼睛的余光扫了老板一眼,老板怒气正旺,不应该啊,这明显都到第三阶段了嘛,怎么还这么大气量?他想。应该是自己的不在状态,激怒了老板。看来得出绝招了,他双脚并拢,两手低垂,下颚贴胸,如果再给他两分钟,他绝对能挤出几滴眼泪以为慰藉老板的良苦用心。

“老师,对不起,刚才我在想,要是早遇见这么负责的好老师,我早就考上本科了……”

一阵疾风扫劲草的夸奖终于把老板的怒气浇灭,办公室内开始了一片祥和,如沐春风的交谈。

下课铃响了,老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想要飞得更高,绝不能负重飞翔。

“老师——”

“你是明白人,你懂”

老板摆了摆手,他低着头轻轻关门后退出办公室。

如果放在往常,此时,他绝对是如同将军凯旋,大庆三天。可是,这次竟然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两条腿像是系上了几个沙袋,每走一步都需要得竭尽全力。是啊,你懂,老板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是直指要害,他从内心里感谢老板的点到为止不杀之恩。

他不想进班,拖着树桩似的双腿绕过教学楼靠在乒乓球台上。他抬头望了望对面的那扇窗,依稀看到她白皙的脸庞,看到她舞动的小手。他以为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她在召唤她上楼。他的心里掠过一丝甜蜜。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品味,这丝甜蜜瞬间便被一阵苦涩覆盖。

甜蜜与苦涩,在一瞬间翻转。

他低下头,任由嘴唇在牙齿的碰撞下发热发咸。

他知道,他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似乎又不能做出任何选择。每一个选择的前景都不太明朗。到现在,他还搞不懂,这掠过心里的甜蜜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是真实还是假象?是心有灵犀还是自己主观臆想?

天色日渐昏沉,黑色的云块四处拉帮结派,不一会便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整体,然后摧枯拉朽似的向下挤压,操场边硕大的杨树头上在这恐怖的压力下不得不弯腰低头,瑟瑟发抖,抖动着仅存的树叶跪地求饶。

他叹了一口气,失望地看着那滚动的变化多端的黑云。他似乎看到,树顶上,八条正站在自己和王林溪之间等待着他的抉择。隐藏在乌云后边的刽子手挥舞着金光闪闪的屠刀跃跃欲试,等待着将这个世界的弃儿劈开。

咔嚓——

明晃晃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屠刀朝他们挥来,他闭上眼,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一个场面,不忍心看到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轰隆隆——

天边敲响一阵阵战鼓,他睁开眼,屠刀消失了,树顶上的三个人也消失了……

“怎么了?被老板批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谦站在他的面前。

“没有,任意一个老师都逃不过我的金牌三招”他骄傲地说。

“得了吧,下雨了都不知道躲,还金牌三招呢,我看啊,你那三招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陆谦挖苦他说。

呵呵呵——

“还不信,你拜我为师,我传授你三字真经”他继续兜售他的绝学。

陆谦倒提不起兴趣,拉着他往宿舍里走,“得了吧,你还是传给别人吧,我可用不着”

“咋来这?”他撤着不动。

“跟我来就是,问你个事儿”陆谦推着他说。

“别关门啊——你想干嘛?”他笑道。

“你怎么没有一点正行呢,给你说正事呢”陆谦打断他的逗笑。

他能感觉到,陆谦的话与她有关。

“你严肃点儿,问你个正事”

“你说吧,我不笑”

“你——你和王林溪怎么回事?”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他就是问这个事儿呢,可是,他到底是谁的说客呢?八条还是王林溪呢。他还搞不清楚,是坦白还是继续隐瞒,他也拿不定主意。

陆谦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怎么回事啊,不就是个同桌啊”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轻松地说。

“班内都传开了,说你们——”陆谦挪到他的对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