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奕轩在城门分别后,江离并未直接回江府,而是在溧阳的街头四处闲逛起来,看着街边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四处的叫卖吆喝声一如当年。
从听到要下山的消息之后便不安的心此刻终于缓缓安定下来。
江离牵着马缓缓地走在街头,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整个人虽因多日的奔波而显得憔悴疲惫,但亦能感受到此时她身上那份舒适惬意的心情。
溧阳城,这个承载着她儿时所有喜怒哀乐的地方,在阔别十年之后,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糖葫芦哟,好吃又好看的糖葫芦哟,快来尝一尝了!”
从她身后传过来声声叫卖声,江离回头一看,正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江离勾起嘴角,几步走了过去,“老板,我想要一串糖葫芦,要最大最红的!”指着稻草靶子上晶莹透明的糖葫芦道。
“好嘞,这就给小姐挑一串。”小贩见是一个清丽好看的姑娘便爽快地找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给她。
江离接过糖葫芦,递了两文钱给小贩,转身离开,刚想尝尝这多年未吃到的味道却不想听到一声熟悉的又隐隐带着试探之意的呼喊,“离丫头,是你吗?”
江离一听这声音眼眶瞬间一湿,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
转过身看着面前已满头银发,容颜不在的莲姨,心中一酸,走过去轻轻拥着她稍显单薄的身体,柔声回答:“莲姨,是我,是你的离丫头回来了。”
“好啊,我的离丫头终于回来了。”含着泪高兴地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人,握着江离的手轻轻一拍,牵着她。
“来,和莲姨回家了,你说说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知道回家,我在家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来,想着你定然是在这街头寻好吃的来了,果然就见你在那买糖葫芦,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每次和我出去都指着人家的糖葫芦说要最大最红的。可惜啊,这糖葫芦你也没能吃几年……”
江离见莲姨这般也知她是想起当年的事了,放下手中的缰绳,笑着挽起她的手,轻轻摇了摇,“莲姨,我都回来了,你可要高兴才是。是离儿不对,应该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见您才是!”
“你呀!”莲姨无奈笑了一声,牵着她往回走。
江离见状开心地笑了起来,牵着马和她一同回了江府。
府门前,早就听得管家吩咐的小厮见到二人过来连忙上前,“莲姨好,这便是大小姐吧,快进来吧,老爷可等了大半天了。”
江离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也没说什么,将缰绳递给他,吩咐了一句,“好生照料着。”
走了几步便见一个身着绛紫直袍的中年男子远远从厅中走来,全身无多余的坠饰,只发上簪了一支木簪,仍可窥起不凡气度。
不愧是诗礼世家出来的人,江离想起在茶楼听到的谈论,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一样的受人爱戴。
“离儿,回来了。”江书言几步走到二人面前,看着江离略带忐忑地开口。
江离垂目也不回答,一旁的莲姨偷偷拍了拍她,示意她回应江书言。
江离张了张口,也只回了一个恩字,便不再做声。
莲姨微微一叹,看着江书言轻轻摇头,“老爷,先回去吧。”
江书言早已料到是这般情况,心中虽然遗憾,但如今离儿能回来便是最好不过了。
“那就先回去吧,莲姨,你带离儿回秀野楼换身衣服,待会儿来大厅用晚膳。”
江离听到晚宴二字轻轻皱眉,刚想开口就被莲姨拉了拉,摇着头阻止了她。
拉着她就往秀野楼走,待江书言走远了才开口,“离丫头,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十年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你父亲肯定是要请你叔叔过来的。其他人,你就当没看见就行!”
江离依然是闷着不肯说话,脸色差到了极致,那些人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啊!
拉着江离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衣服去了大厅。
大厅中,江书言,江书礼等人已在桌前等候,见到她来,江书礼眼里一亮,“离丫头来了,看这可人的模样,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兄长,如今可是有福了。”
又冲着江离招了招手,热情地喊着她:“离丫头,来,坐叔叔身边。”
江离见状也微微一笑,干脆地坐了过去。
她还正愁该往哪坐呢,江父身边的位置明显是给她留的,可她一点都不想坐在他身边。
于她而言,除却血缘关系这位父亲也不过是如同陌生人的存在。
江书礼笑着抚了抚她的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赶了这么久的路也没好好吃饭吧?快吃吧,这可是你父亲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你最爱吃的泸州鱼。”
江离一愣,不由得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父亲……他知道她爱吃泸州鱼吗?
平时也就叔叔和哥哥在的时候她能吃到,原来父亲他也知道的吗?
江离夹起碗中的鱼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只觉好像比儿时的味道更鲜美了!
“好吃吗?离儿。”对面的江书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还是瑾弟特意告诉他的,他这做父亲的竟还要弟弟来告诉自己女儿喜欢的吃食,他江书言,枉为人父啊!
江离手中的筷子一顿,抿了抿嘴,用低的快要听不见的声音回了一句,“很好吃,谢谢。”
于情于理,她都该开口,可她也只能给这么一句话。
江书言本也不期待她能回答,如今却听到她的声音,虽然低不可闻但还是让他十分高兴,一时也不知回应,只愣愣拿着手中的筷子。
“这离儿这么多年啊终于舍得回来了,当初一声不吭就走了,十年来也不知往家里寄个信,害得我们是担心的不行啊,如今回到江府了,也该好好孝顺孝顺长辈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从座下传过来,嘴里满是对江离的指责。
江离脸色一黑,手蓦然握紧,暗自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这顿晚宴没那么好吃!有些人见不得她好,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是一样!
原本气氛和睦温馨的大厅一下就变的尴尬起来,江书礼手中筷子一摆,脸色暗沉下来。
偏偏这时候江茗香还不知死活,带着抱怨十足的语气开口,“就是嘛,那有女子这般不懂事的,配做我们江家的人吗?还有父亲你干嘛老是宠着她,她……”
话未落下,江书礼狠狠地一拍桌子,冲着二人怒吼道:“干什么!好好的家宴胡乱说些什么!想领罚了是吗?”
江书礼眼见这气氛越来越好了,却不想被这母女二人搞成这样,真是气的他不行!
江书言微微眯眼,声音低沉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一字一句地开口,“瑾弟,家中的人还请管教好了,再有下次就去跪祠堂吧,我江府没有这般无礼之人!”
转头看着江离,声音放轻,试探着问道:“离儿,我让厨房另做一份饭菜端去你房里,方才的话你不用在意,父亲没有怪你的!”
“恩,我先回去了。”江离利落地扔下筷子走了出去。
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真是可笑,她那一刻居然还在期待这件事。
江离冷笑一声,缓缓走在府中青石小路上,看着面前的秀野楼,想到莲姨肯定是在等着她还会期待的问她吃的好不好,突然就不想回去了,飞身上了楼顶,坐在屋檐上。
远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是昏黄的烛火明亮,怕是家家都在高兴的吃着晚饭,聊着白日里发生了哪些趣事吧
怎么她就不能享受呢?好好的家宴,她们还是夹枪带棒,只恨不得把这十年未说出口的辱骂都一遍遍说尽。
“呵,是我错了!”本不该奢望的,明明从小时候江茗香母女二人就看她万般不顺眼,若不是有莲姨和哥哥护着,她怕是在这江府待不下去的。
江离苦笑了一声,抬头愣愣看着天中那轮圆月,淡淡的浅黄晕,本该极好看的啊!
突然身后一阵风拂过,来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江离瞬间回神抬手做出防备的姿势,待看清来人时,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扭头抱膝闷着声问道:“你怎么来这了?你不应该在家陪伯父吗?他身体肯定很虚弱,你该在将军府好好照顾他的!”
萧奕轩挨着她坐下,转头看着她道:“我父亲日后也可以陪,但是我知道现在我最该陪的人是你!”
江离眼眶一红,低下头,“不用的,我自己呆着就好。”
“唉,你啊,明明不开心,明明是想要父亲关心的,却又犟的很,在我面前还要这样!”萧奕轩轻叹了口气,抬手轻抚青丝,安慰着她。
“不用,不就是拜在同一师门吗?又不是我亲哥哥,哪需要你这么费心啊,你还是回去吧,省的萧伯伯到时候说我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江离闷闷地说着。
萧奕轩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问她家里的情况,只无奈地说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疼你跟疼亲女儿似的,哪会怨你!再说了,我可不能当你哥哥,到时候承轶怕是要来找我麻烦了!”
江离也不接话。
“好了,你也别想多了,江伯父这么多年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心结未解,他怕是不愿面对你,你也离家多年,生疏也是没办法的,在家慢慢相处,总会好的。”萧奕轩缓缓开口,劝解道。
“嗯,我知道。”江离应了一声,深深地舒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将他的身影望进眼中,“阿轩,谢谢你。”
“我倒希望以后能让你不再对我说谢谢二字。”萧奕轩也望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
江离看着萧奕轩,那双双坚毅却又带上了万般柔情的眼眸,还有发上那只宽厚温暖的手,让她心中柔软地一塌糊涂。缓缓勾唇一笑,终于不再难过。
半晌,江离闷闷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