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云再次愕然。
片刻后,那山上人叹了口气,复又转过身去。
忽然之间,柳宗云似乎感知到了某种莫名的情绪,这感知,第一时间让他浑身发麻,不由得颤声道:“师尊……”
那人闻言久久不语。
忽然,他背对着柳宗云,道:“宗云呀,我想家了……”
那声音里,带着莫名的疲惫。
柳宗云愕然。
“师尊的家不是就在……”
“那不是我家,我的家呀……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这声音,竟有些莫名的萧瑟之意。
此时,那人又道:“我家那边,有一种树,叫茶树,它的树叶,是可以泡水喝的,我都一千多年没喝到了,真想再喝一杯茶。”
意态阑珊。
形同呓语。
柳宗云闻言犹豫了一下,问:“师尊说的,可是苦芊叶?”
那人摇头,“不是!咱们这大澜星界,我找遍了,没有茶树!”
说到这里,那人不由得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某种预感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叫柳宗云感觉心悸。
“师尊……”
“宗云呀!我已经看见天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不愿意做了。是真的不愿意走这一步了。”
说到此时,那人叹了口气,复又道:“之所以想要再往上走一步,是我想突破大澜星界对我的束缚,想试一试,看突破了之后,我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找到那颗星球的坐标。但可笑的是,若想突破,我就必须忘掉这一切……”
“呵!”
他冷笑一声,“太上忘情啊,太上忘情!其实我早就活腻了,只因有这一丝执念在,想要回去再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我不能忘,也忘不掉啊!”
说到此处,他忽然就停了下来。
一时间,山顶上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柳宗云心里,那种心悸的感觉来得越发真切了。
过了好一阵子,那人转过身来,看向柳宗云,重又恢复了淡然,道:“宗云呀,这次叫你来,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底下那些徒子徒孙的,对我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我熟悉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柳宗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栗。
“师尊……您……”
他语气仍是淡然,却自然而然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坚定,“不必说了。你,我已经见到了,余愿已足。接下来的路,我就不走了,你来走吧!”
“师尊!”
柳宗云终于控制不住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然而此时,那中年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道:“去吧!待会儿为师给你的东西,要收好,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机缘造化了!”
柳宗云伏地恸哭。
但他的师尊,却已经不再说话。
过了好大一阵子,须发苍白的柳宗云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师尊的背影。
此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师尊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很轻的一声呢喃。
“梁园虽好,非我家乡啊。”
这话入耳时,正是红日高悬,师尊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强盛的日光之下,他身上的麻袍随着山风鼓荡飘摇,飘飘然有霞举飞升之态。
随后,柳宗云便看见自己的师尊背起手,微微扬起脸,似乎目光正在看向那遥远且不知尽头的天空。
片刻后,他的背影忽然一虚。
柳宗云忽然感觉有一股剧痛,顷刻间由自己的心间漫溢开来。
那一刻,他不由得浑身发麻。
“师尊!”
山风鼓荡,师尊那仰首视天的高大背影,忽然间散碎成尘,一阵风过,顷刻间便被风吹散,旋即更是消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柳宗云跪伏于地,终于忍不住再次恸哭出声。
俄尔间,一道强盛之极的金光,忽然于那人形影消散之地爆发开来,并在顷刻间便从柳宗云身上掠过,向着四周的天地席卷而去!
一时之间,连太阳也失了颜色。
在这金光的最盛处,跪着须发花白的一代仙尊柳宗云。
…………
史载:大成玄妙广元宏远慧宇明宙至圣道德天尊、大光明顶上师袁立阳,于中古历三千四百零四年春三月一十六日,寄道大光明顶,白日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