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双眼,回想了一遍煤油灯操作手法,将沙发旁柜子上的煤油灯点燃,橘黄色光芒一眨眼替代了灰暗,他的瞳孔闪烁几下,适应了光亮。
一副壁画正静静的挂在书桌的背后,壁画里的人看起来五十来岁,睿智的双眸令他看起来充满斗志,略微发红的鼻头揭示了他的酒瘾,最为显眼的是方格纹猎鹿帽与他手中的烟斗,显示了他才是侦探社主人。
林纳德在脑海中将壁画中人的脸庞骨架对照方才镜中影像,得出了两人有不超出两代的血缘关系的结论。
“父亲?叔父?”
他和壁画中人相互注视着,回到了书桌旁,一个灰黑相间的行李箱正静静躺在木质椅子旁,毫无疑问,是他的。
打开箱子,几件换洗衣物,一封书信,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拆开书信,轻嗅一下信页,林纳德无法判断来源,细看下去,一道道如蚯蚓般的文字铺满其上,无法辨认,只能确认不属于他会的任何一种语言。
这时,上衣兜中的怀表莫名发热,林纳德只觉得它似乎蠕动了一番,耳畔传来窃窃私语,眼中的文字幻化无常,待到稳定下来时,他突然一下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林纳德,我的侄子,我要死了。”
看到开头一句,了解现在自身名字的他不仅理解了文字,更看出了这文字中包含的莫大恐惧与难以理解的疯癫。
“我,艾森豪威尔·艾尔弗雷德的一生都在追逐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然而,当我真正沾染到这真相时,我却发现这世界给人类最大的慈悲就是无知。那些(此处涂黑难以辨认)说的没错,我们的生息之地是无尽浩瀚中的平静孤岛,这是神给的恩赐,无尽的黑雾是保护我们的最后屏障,任何想要探寻黑雾之外真实世界的人类都将承受真菌般的知识灌溉,那些知识丑恶得骇人,它们寄生在我的身上,我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被覆盖,被菌毯一层又一层,一层……的覆盖。”
林纳德·艾尔弗雷德随着文字的描述,似乎模糊体会到了他叔叔那种难以描绘的痛苦。只感觉书上字的颜色深一行浅一行,字的笔画也是粗一行细一行。
“事到如今,即使后悔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而我也没有任何子女,唯一能想到只有你了,我的侄子。”
“我将把我名下的侦探社与财产全部继承人更改为你,希望你能妥善处理它们,而我书桌里还有一个箱子,切记切记切记!!!”
文字走到这里突然变得颤抖无比,能看出握笔之人内心的强烈恐惧,他似乎连吸数口大气,心脏过速到极限。
“不要打开那个箱子,不要去碰……那块怀表!!”
“不要去理他们……不要去看他们……不要去听他们……不要去闻他们……他们要来了……莱……”
林纳德看着他的叔叔写给他的信,敏锐的注意到了他在这里使用了“他”而不是“它”。
书信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一个想要诉说千言万语的人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言语堵在喉咙,一个一个的字眼争先恐后的跳将出来,发音却混杂不清,只能吐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像乱葬岗的野狗乱吠。
“不选择自己处理掉,而特意在信件里提醒自己的侄子不要去触碰吗?很显然,他违背了你的意愿。”
理清了人物关系的林纳德合上信件,看向书桌,发现抽屉果然敞开着,一把黄铜制的钥匙插在上面,里面呈放着一个金属制品的盒子。
他的思绪快速闪过,将金属盒子拾了出来,里面并没有怀表,因为它正插在他的上衣兜里。
盒子里的空间很深很宽,却只在底部散乱的遍布着数张简报与手稿,所有的纸张全都泛黄,看起来有段历史年头了。
没有先去看盒子里的资料,林纳德将衣兜里的怀表取了出来,仔细的观察着。
怀表的正面他已经看过了,打量一眼发现没什么变化后就翻转怀表,查看它的背部——与正面无异,只是多刻了一行细小的字体,如今的他已经能够辨认出来。
“未死亦长眠,阴寿有尽时。”
打开表盖,与传统怀表不同的是,里面并没有任何显示时间或能跟时间扯上关系的装饰,一副奇异的浮雕占据了所有空间,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头部与尾部全是尖端的未知生物蜷缩一团,头部与尾部相接,身体则长得有几分像异形,粗大的骨骼,尖锐的脊骨挤压在一块,辨认不出原本模样。
注视着浮雕,林纳德骤然间觉得浑身异常的瘙痒,皮肤似乎破裂开来,脑海中想象出行走在一个潮湿堕落的山洞中,四周漆黑一片,空气中布满浮尘,穿过一个个充斥着呓语的洞壁,前行到一片深邃漆黑的水潭,水深不见底,水面中浮着一个畸形怪异生物的头,这水潭下的空间无穷无尽,即使以这诡异生物庞大如山的体型也仅仅只占据了其中很少的地方。
怪物的头颅露出水面的部分充斥着潮湿粘液,弹性极好的样子,林纳德感觉自己正在触摸它的表面皮肤,那种感觉就像是橡胶球表面沾满胶水之后加湿,一道又一道20厘米粗细的触手从怪物的脸部伸出,包裹向林纳德,下一秒就会将他拖入无底深渊,不见天日。
“咔……咔嚓。”
门锁发出的响动惊醒了林纳德,恍若隔世的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客厅,凝神倾听。
“两个……三个成年人,步伐整齐,有训练的痕迹,有枪械的响动。”
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倾听着门外不速之客的呼吸声,林纳德面无表情的将怀表插回了上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