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下午来的路上,许鸣曦问李戍南怎么就对这个同学聚会有这么大的热情,有想见的人平时不会联系吗。彼时刚好是个红灯,李戍南按下手刹,放下遮阳板,打开化妆镜,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边整理自己的发型边说了句,“你懂什么。都那么长时间不联系了,突然联系人家不奇怪吗?是要借钱还是卖茶叶啊。而且我又不知道我当年暗恋了两年的女神现在长什么样,总不能上去就给人家说‘在吗美女发张照片看看吧?’那我跟网上那些油腻男还有什么区别?”
许鸣曦被他强大的逻辑所折服,只好跟着点了点头,却又不得不承认也许来参加同学聚会的人里真的有人是想来正大光明地看看自己当年的白月光。看看那抹白月光有没有被岁月摧残成一个圆乎乎的白吉饼。
成思逸刚问许鸣曦,这一屋子人就没有一个是你想见的,就没有一个是你想说说话的?许鸣曦嘴上没说,却在心里回答了:对啊,这一屋子人真的没有一个是他想见的,更别提聊天了。因为他想见的那个人没有来、不会来,他也根本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声“好久不见”。而且他知道。他知道不管那个人变成了什么样,都依然会是他的红玫瑰、他的白月光。
而他的红玫瑰将永远在他的记忆里灿烂盛开,他的白月光也会永远悬挂在他的头顶温暖发亮。
许鸣曦看着屋子里的众人,看着他们三俩成群,看着他们像高中时一样的打闹聊天……看着看着,思念便会泛滥成灾。
曾几何时,有这些人出现的地方,那个人也会在。他隔着重重人群望过去的时候,总能第一眼就望进那个人的眼眸里,像是望进了一汪宁静的湖水。那个人会看着他轻轻地扬起唇角,接着又歪歪头,像是无声地询问他怎么还不过来。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小跑过去,赶快跑到他的身旁,给他一个冒着些许傻气的笑容。
许鸣曦以为自己已经好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已经可以好好地珍藏着这段回忆开始新的生活了。可在这晚风轻拂略显凉薄的月色里,在玻璃门外那热闹非凡的人群里,许鸣曦又不得不承认,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却连对方微笑的弧度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时间长了他就忘了,时间长了感情就淡了,可那个人就是有本事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忘了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笑着对他说:“别傻了,你根本忘不了我。你也根本不是不爱我。”
楼下不知道是谁唱起一首老歌——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她会接受我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怎么能有牵挂”
“那时陪伴我的人啊 你们如今在何方我曾经爱过的人啊 如今是什么模样”
……
楼下的人唱得声嘶力竭,楼上的许鸣曦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浮云后的月亮。偏偏那人吼完了这一曲还不尽兴,紧接着又唱了一首——
“今夜的月光超载太重照着我一夜哄不成梦 每根头发都失眠”
“天空它究竟在思念谁 是不是都和我一样挥不去昨日甜美的细节才让今天又沦陷”
“你现在想着谁 有没有和我相同的感觉固执等着谁 却惊觉已无法倒退”
……
许鸣曦没忍住骂了句“操”,物业电话是多少,他想投诉扰民行不行。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许鸣曦叼了一根在嘴边,笑容里带着一丝落寞却仍维持着风度礼貌询问道:“我想抽根烟,你介意吗?”
“你抽,我先进去了。”女班长相当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了他。
许鸣曦感激地笑笑,目送着女班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嘴边的烟。
似乎是嫌许鸣曦一个人在晚风中抽烟显得过于孤单,也可能是怕他还不够心酸,楼下的人坚定不移地想给他配上背景音乐:“曾经想一起飞在自己心中盖了座花园把你的一切都种在这个地点却像鱼守在里面……”
许鸣曦听笑了,快速地吸了两口烟,想下楼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崽子在这儿给他配悲情BGM,一首首的还都配得挺应景,是个人才。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走,楼下就被切了歌。熟悉的前奏之后,许鸣曦听见李戍南在那儿吼:“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这大概是认识十年以来,许鸣曦最想感谢李戍南的时刻。
配着《好汉歌》,许鸣曦又放慢了自己抽烟的速度,并且深深地觉得这个别墅区的入住率是真的不行。不然怎么有人敢把KTV设计在这么一个透风的环境里,是真的不怕其他业主告扰民。
“啊,啊。喂?”楼下的话筒不知道又被谁抢走了,歌也不唱了,开始试话筒音量了,“一楼,一楼,一楼大厅区域呼叫许鸣曦,呼叫许鸣曦。”
——哦,听声音还是李戍南。
许鸣曦吐出最后一口烟,站在二楼露台,隔空回了一句,“神经病。”
李戍南当然听不见,拿着话筒继续喊话,“请许鸣曦听到后尽快赶到一楼大厅区域,聚餐马上开始。重复一遍,请许鸣曦听到后尽快赶到一楼大厅区域,聚餐马上开始。OVER。”
许鸣曦手里夹着还未丢的烟蒂,突然有种把它扔进李戍南嘴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