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生废脉之人,王府中不起眼马夫的儿子,这样的人,本来不应该和傅之千产生交集。
但世事就是这般奇妙,后者无意间听到下人们议论,王府中有个喂马的少年,做事沉稳,有些憨笨,却又天生力大,可惜居然有一副无脉之体,是当年护卫队长检测府中小孩儿资质,准备给世子训几个陪练时看出来的。
所以云州战事发生后的一个月,谈判正式结束后,傅之千就想起了这个叫做陆云的少年,将他关进这个小院,教了对方影杀七剑当中的最后一剑。
影杀七剑是上等剑法,真正想要融会贯通需要下苦工,得持之以恒的修炼,配合内力境界,拥有莫大的威能,是真正的杀人技法。
当初傅之千年少成名,便是用这七剑,闯出了名头。
他今年四十二岁,无妻无子,亦无徒弟,陆云是他唯一一个教过剑法的人,但也仅仅是一式。
而这一式,是要去杀人的。
“如果他能够修炼,这影杀,倒也传得……可惜……”
心中浮掠出这般想法,傅之千点了点头,冷声道:
“我可以安排你和他们见最后一面,不过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一条命,换你爹娘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也算值得了,很多人都想要这样的机会,但只有你最合适,我觉得你是聪明人,你跟一个人很像,都是那么的……”
似乎是想到了陈年旧事,傅之千的语气略微停顿了片刻,而后继续说道。
“沉默寡言,早智……你们想的东西,比同龄人更多,这不是傻,总之,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陆云点了点头,十六年,虽然过得不算清闲,甚至连这王府,连这花灯巷都未曾走出去过,但爹和娘,都为了他在拼尽全力的活着,一条命,回报养育之恩,值得。
生命这种东西常常引起陆云的感慨,因为他是个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所以降生在这大越王朝信阳王府的时候,他是惊愕甚至有些惶恐的。
用很时兴的话来说,就是有些自闭。
唯物变成了唯心,时常思考,我即宇宙,宇宙既我,万事万物存在于本心,到底世界是虚幻的,还是自己并不真实存在。
认知被颠覆,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体验,陆云用了十几年,才从内心的抑郁中走出来,但讽刺的是,就在他打算接受现实,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的时候,还是有事情找上了门来。
他并不觉得这是主角光环在起作用,因为他见过太多跟自己一样的少年少女,正值青春年华,却死在高墙深井当中,自己和他们一样,不过是上层人物手中的工具而已。
达到目的之后,工具折了,便将其抛弃,再换新的一把。
不过总算,傅之千这个死人脸动了些恻隐之心,让自己可以见爹娘最后一面。
晚上,陆云被人领着出了小院,他低着头,身后跟着两个人,左拐右拐,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傅之千的声音响起。
“我会派人跟着你,一刻钟之后马上出来,然后回去,明天一早,时辰一到,会有人带你出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陆云抬起头,什么也没说,迈步走进了那个熟悉无比的小院子。
这里紧贴着王府后院,与繁华无比的临安花灯巷仅有一条街之隔,却是拥有他十六年回忆的地方。
正月里,天气还十分寒冷,南方虽不落雪,但空气湿润,那种寒气,是浸入骨髓的。
屋里的灯光有些黯淡,想必是因为灯花太长,无人挑落的缘故。
陆云搓了搓手,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砰砰!轻轻扣了下门,里面传来一道压得极低的询问声。
“谁?”
“娘,是我……”
陆云轻声回应,紧接着是碗筷拍在实木桌上的声音,吱呀一声,门开了。
母亲刘翠萍满脸泪水,气色看起来非常差,一把将他扯了过去,神情激动不已。
“娃儿……”
屋内,陆豁牙似笑非哭,两双布满老茧的手掌捧着个大黑碗,吃的是面条。
安慰了老娘半天,好容易才用自己在王府当差的理由骗过了二老,外面便已经响起了催促之声。
一刻钟实在太过短暂,陆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二老解释,自己要出一趟远门,或许一辈子也回不来那种。
想了想,他只好冲着两人行了个大礼,沉声道: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爹,娘,你们要保重身体!”
…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二人嘴唇颤抖,在嗫嚅着什么,推开门便走了出去,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