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笔走龙蛇,左手笔尖肆意游走,双目焕发出神采,似是在描绘一幅壮丽的江山美景。
“以浮沉入画...”江云定睛细看,越发觉得面前的男子不简单。
寻常之人,摹景而绘,笔墨集于其形,重写实而轻神,可以为画;以形入神,两者交融而微传神韵,可以为师;却其外观,存其精气,神形合一,讴歌其魂,可以为神,流芳百世。
但若是以江山浮沉为画,江云闻所未闻,甚至一千多年的历史也并未有此人物入世,况且将世间尽数风华作为笔墨勾勒一幅卷,这是何等的胸襟才可以做到。
江云难以形容内心感觉,他的视线随着男子的动作而游移,时而惊叹,时而赞许,给予他内心极大的震撼。
“世间之绘,多承载与纸,但世人之喜怒哀乐,国柞之兴衰起伏,纸张无法担其力,唯有一物可以纳。”男子缓缓说道,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人心。”
男子忽而停下手中挥舞之笔杆,脸上多了一些苍白,汗水流下,仿佛耗去他半生精力。他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向江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云跟了上去,男子赤脚走到乡野之道,将他带到了一处高台上,高台之下乃是万丈深渊,漆黑不可见底。高台之上有石制棋盘一副,未有棋子,男子洒然坐下,江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棋盘之上没有棋子,不必再看。”男子一笑,“且来与我对弈一局,赢了,你可以上山,输了,你同样可以上山。”
男子将手指向那雾气弥散的山道,“我身后就是上山的道路,只需要走上去,你就可以走到书院的所在。如若你嫌弃我这糟老头子,那么此刻便可离开。”
江云看着男子,没有一丝犹豫,“请先生先行。”
男子看着江云,手轻轻敲击棋盘,长袖一摆,“此为何局,由你决定,那么,你意在何方?”
江云面带微笑,双手放于膝上,“大燕,万胜。”
男子手指一滞,悬停于棋盘之上,显得有些惊讶,“想不到啊...”
“世间之事,难以说清,甚至我都无法明白我为何存活,当应一死共赴黄泉,以保节气。”江云说道,“但我忍了下来,昔日他欲杀我而不得,漠北严寒葬我而不得,凶寇外敌刺我而不得,尚且苟存,便是为了那一日。”
江云挺直腰板,“临安之子夜火光未息,浩气依旧长存!”
男子没有说话,“你所选之棋局,其中凶险不可预料,身死异处乃是常事,若是趁早放弃,择选一条归隐之路,以你之才,安稳离世不是不可能。”
“自我坐下与先生对弈,心意早已决断。”江云敲击了一下汉界之位,“生死早已抛入此河。”
男子凝望江云,思绪回到往昔,脑海中的人影竟渐渐与面前少年重合,恍惚间,那持枪背身立于沙场之背影从岁月中映现。
“好。”男子忽而一笑,露出赞许之意,“天地,皆为你的棋子。以山河为棋盘,以千万为棋子,方才是你的道路。”
“如今你当韬光养晦,莫要以为羽林卫便是可以保你一命之地,于普通百姓而说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存在,但对于世家,哪怕仅是临安城中的不入流的一派,都能将你轻易碾压至死。而且,羽林卫终究还是当朝所掌,若依附在其上,倾覆间尸骨无存,唯有自己的势力才能确保可用。”男子缓缓说道,如同一位长者一般对江云细细嘱咐,“内忧外患已达极致,朝内朝外的绞杀更不必多说,五年之内,天下必定大乱....”
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云一眼,手指轻轻敲击在底线中间位置,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