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城门较往常早了一个时辰打开,紧接着便陆陆续续地有行人马车经过。
白鹿书院在临安郊外,与临安城有一定的距离,所以许多考生早早已经醒来,等着宵禁一结束,城门开启之时便出发,进行最后一科的武试。
书院录取规则为四甲八乙,每位考生都会尽量将八项考试都参加。
哪怕有很多人是没有学过骑射或者并不精于此道,也会选择去碰碰运气,如若评了个乙等,不说稳进,至少考取的几率就大了几分。
此行他们还有一个关注点就是江云,昨日那三千寒门士子有不少便等候在客栈的外面,想着与江云一同前往书院进行武试的考取。
客栈的门被小厮拉开之时,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少年,说江云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参加武试,请各位尽快前往,不要误了时间。
众士子对江云多了几分怜悯,同是寒门士子,昨日他们在江云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希望,一个可以让他们在世家子弟面前扬眉吐气的希望。
这一下子也是议论纷纷,有的人仍旧支持江云,有的人则是产生了怀疑,认为江云是害怕了,更有甚者以为江云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实则收取世家的钱财,立下此赌约,用以更好折损寒门的名声。
众士子在客栈门口嚷嚷起来,莫忆年默默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些本来同仇敌忾的寒门士子分裂成多个派别,在自己面前吵了起来。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啊...”莫忆年摇了摇头。
江云的话已经带到了,他要说的已经说完,转身离去。
“诸位!我们这样是要叫人笑话吗?”
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莫忆年回头看见一个士子正在满脸通红地说着什么,他身上打着各色补丁的长衫飘扬起来。
“且不说其他,昨日云公子的勇气换作我们,谁有?谁敢直面当今首辅之子?”容经帆说道。
他瞪着这群号称团结一致的士子,气愤不已。
“有人认为云公子害怕,这个我不会说什么,只是他个人之见罢了。但是若有人说云公子是收了世家的钱财,故意给我们设一个局,折损我们寒门,那此人才是世家走狗!”
“古往今来,士子以气节为命,从未听说有人为了钱财愿意脱衣绕城一周,这是对气节最大的折辱,也是对列祖列宗极大的讽刺,后代也会因此世代蒙羞!比失去性命更加难受!”
容经帆环视一周,“我就想问问,在场有谁愿意用自身气借去换取钱财,哪怕世世代代都要被人唾弃?何人有当众脱衣绕城一周之勇气?”
一些方才闹得最欢快的士子低下了头,其他人也是不发一言。
莫忆年看着容经帆,眼中有光芒闪烁。
“现在云公子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参加武试,我们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他身子的安危,而是为了我们可笑的面子,所谓的一己之私,便由昨日团结对抗世家,转为今日在云公子所住的客栈之中声讨,简直可笑至极!”
“从昨日云公子说出为天下布衣正名之言,我容经帆便从心底里佩服他,并且发誓追随他,哪怕最后输了这个赌约,我也将与公子共赴赌约!”
容经帆一字一顿,气势非凡。
他转身向莫忆年作揖,“请转告公子,我容经帆定当赴约,且请公子保重身体,莫要因为其他人气坏了身子。”
语尽,容经帆洒然离去,不再理会其余士子。
他身着万家衣,孑然独立的身影在尚未光亮的天空下渐渐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江云在房中,透过窗外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堆士子之中,唯有这一人让他是最为欣赏的。
此人服饰是这些寒门士子之中最差的,但是昨日第一个选择追随自己的,是他。
今日第一个为自己说话的人,也是他。
莫忆年一回来,看了看江云,又看了看打开的窗户,微笑不语。
“公子也是留意了那人。”
“希望容公子考取书院,此等人才不应埋没在民间之中。”
江云长出了一口气,他本来还以为要下去应付那些士子的,不过现在倒是不用了。
不妨先去睡一会,距离店铺开门还有一段时间,急也急不来。
太阳初升,整个临安城也开始运作了起来。
酒家饭肆开了自家的木门,后厨小工处理着一车车的食材,酒家门前的青石砖道逐渐热闹起来,不过要到真正满座的时候还是要到午时。
此时街上多是驮着货物的牲畜,也是各家车马行运输之时。
按理说,十分货物一分费,车马行每日进进出出,流水所得也是颇为可观,足以让老板笑出花来。
但是刘氏马车行的龙掌柜并不这么想。
他双目布满血丝,周围有一圈黑色,看着面前的几本账簿,眉头皱得紧紧的,快要结成一团,手中狼毫无论怎么算都无法算出一个好的数字来。
“龙管家,怎么样了?”
一人盈盈走来,头梳云鬓,插一支翠色玉钗,看着龙掌柜这个样子,也是隐隐猜到了什么。
“小姐,你来了。”
龙管家起身行了一礼。
“不必,账目...如何..”
龙管家叹了一口气,“还没有算季度,单单七月,我们已经亏了将近两千两银子。外加原先欠下的九千八百两银号负债的钱息,七月份我们怕是要倒送出去三千四百多两银子。照这么下去,不出三月,车马行就会没了。”
刘婷本来已经有了心理的准备,但是也没有想到亏了如此之多。
这般入不敷出的话,就算是自己父亲与北戎通商,也绝对无法支撑下去。
而且与北戎通商本来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父亲年纪已经不小,再让他做这些事情,自己也是绝对不愿意的。
“没有办法了...我们只能转手了。不过现在这个情形,就算能够转出去,怕是价格也压得很低...”
刘婷秀眉轻皱,贝齿紧咬,但没有能够想出一个好的办法。
“小姐..要不我们问一下李家?”龙管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和李家没有什么关系!你以后不要再提了!”刘婷语气决绝,“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龙管家,再放个消息出去,看下他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