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红彬看了枣儿一眼,也直截了当地说:“不行。”
“咋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黄河已经老得再没当年的威风了,庄有成也要退了,黄红彬说话就硬气起来。
“不白用,给你租金,你看一年多少钱合适?”枣儿说。
“不租。”
黄红彬说:“叔,要没别的事我走了。”
“你敢,我管不了你啦?”
“叔,话不是这样说的。这村上别的我作不了主,我家的房子总能作主吧?我用着呢,指定不会出租的。”
“你——”
黄河气得激烈地咳起来,一口痰憋在喉咙里,“呼呼噜噜”山响,像是山上起了风。
黄红听着不好,从屋里跑出来,在黄河后背拍了几下,想让他把痰咳出来。
黄河太老了,连咳嗽的气力都没了,喉咙里仍然像是拉风箱一样的呼噜作响。
黄红就擦了一下手指,伸到黄河嘴里,把那口痰给扣了出来。
枣儿看着妈妈紧张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所谓的风烛残年,就是姥爷这个样子,一口痰吐不出来,人就憋过去了。
她赶紧拿起地上的紫砂壶,喂黄河喝水,轻轻地叫着,“姥爷,姥爷……”
黄河拨拉开茶壶,说,“我一时半会死不了呢……咳咳……。”
“死妮子,惯常不来,一来就惹你姥爷生气。”黄红骂枣儿。
黄红彬见黄河缓过来,拔腿就走。
枣儿心疼起黄河来,英雄暮年,竟然如此的脆弱。她强忍着眼泪说:“全是我不好,我还当姥爷是以前那样……无所不能呢。”
庄冬至也和黄河一样的年纪,庄冬至还能使得动大锯,一顿饭还能吃两个馒头呢。枣儿怎会想到黄河会老成这样。
黄红拿来一小包药粉,倒进黄河口中,用茶水冲下去。
黄河很快就不咳嗽了,接着便躺在和煦的阳光下,慢慢迷睡过去。
“你姥爷年轻时上河工,一天一夜抬过五百筐河土,累伤啦……你生下来见他干过重活?家里人谁敢惹他生气?”黄红说。
枣儿不知道黄河还有这种经历,她的眼前闪过黄河披着褂子,抄着手在村里转来转去的样子,那时不懂事,以为姥爷是端着支书的架子。
原来他是一个有着光辉事迹的英雄。
“你怎么从来不说……”
“村里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你和你爸一个德,几时关心过你姥爷。”
枣儿有些无地自容,慢慢蹲下去,握住黄河老枣树皮一样干瘪的手,贴到脸上,轻声说,“姥爷,我明白了……明白你了。”
黄红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叹了口气说,“人啊,不能老,一老就什么都不是啦。”
人该老还得老,只要年轻时拼过干过,老了一样是顶天立地大写的人。
枣儿说:“妈,你辛苦了。”
黄红诧异地看着枣儿,眼里不由地噙了泪水。
枣儿说:“我以后就住在朵子东了,每天都上坡来看姥爷。”
黄红心里高兴,嘴上却说:“你该忙就忙你的去,这里有我呢。”
枣儿说:“妈,你教我烧菜吧,还有缝被子……”
“烧菜当然要学,缝被子就算了吧,现在你们年轻人谁还稀罕棉被。”黄红说到这儿,忽然醒悟过来,说,“等你想起棉被的事,都该立了。放心吧,我正给你爷爷缝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