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山的雪,是整个南都城中最厚的。
回到水榭楼台,纪了情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刀。她来回的身姿,惹得地上的雪花起起伏伏。不断地劈、砍之下,地面上留下数不清杂乱的刀痕。
她的心,就和这些刀痕一样乱,她在担心,担心封七祭,也担心顾非命。她也曾数度想过要下山,但老师说封七祭一定是有要紧事要办,还强行将她带回了桂山,让她莫要去添乱。
她虽自幼好武,在母亲的教导下也练了个七七八八,她自认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可直到与明断交手后,她才发觉自己究竟有多差劲儿。
她的武功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是武功而已,尚未摸得人间道边缘,一旦遇到六道之内的强者,她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红鸢坐在凉亭顶上,抱着她那把刀,静默地看着纪了情将庭院的地面划得乱七八糟的。她眉头紧蹙,时不时地叹息摇头,好似在欣赏一段不堪入目的表演。
坐在凉亭里温了壶酒的君若虚抬眼时不时地朝纪了情那边望去:“别练了。”
君若虚知她心里头不痛快,朝纪了情招招手:“来歇歇。”
纪了情收刀。她无论如何练,确然都没有她握住罪刀那落迦时地那股汹涌澎湃的感觉。
她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走入凉亭,坐下,将君若虚递过来的热酒一饮而尽。
君若虚:“就你这样练,除了把我的院子弄得一团糟,没半点儿好处。”
“老师,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纪了情将头埋得很低。她咬了咬牙,借着酒劲儿起身,突然跪下,她不敢抬头看他:“我琴棋书画、舞文弄墨样样不行,打架也打不过人家,得了些便宜就爱沾沾自喜。文不成,武不就,我还盗取策书,连人品也坏到了极点,我就是个废物……老师,我错了,你把我逐出师门吧!”
“这世上可没有哪个老师收徒弟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将她逐出师门的。”君若虚将她扶起来:“你若这么不堪,那也只能怪我有眼无珠。不懂的,可以学,敌不过人家,可以练;至于你说你是个坏人,如果你是个坏人,那你就应该学习如何做一个好人,而不是放逐自己,再去祸害别人。”
纪了情:“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君若虚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她:“好好练。”
纪了情想起来前些日子“啃”完那本要了狗命的棋谱的惨状,心里头发虚。
但又想到老师说的不懂就学,打不过就练,确然是这个道理。她揉了揉太阳穴,咽了咽口水接过那本册子,定睛一看,她险些没跳起来——《天殊十二斩》!
“天刀榜上排名第七的‘天殊十二斩’。”纪了情蹭的一下站起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君若虚,呆呆地说道:“老师,以后谁再说你拿不起刀,我替你骂死他。”
“我确实拿不起刀。”君若虚笑道:“我膝下无子,也没桃李满天下的打算,得亏我拿不起刀,不然我未必会将这如此霸道的刀法传给你。这本天殊十二斩是我默写下来的,虽然只有前九式,但——”
纪了情:“老师,你看我是你唯一的徒儿,你就把那最后三式一起给我呗!”
君若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天殊十二斩之所以能名列天刀榜千年不变,正是因着后三式的精妙变化。以前九式悟后三式,刀者心境不同,这后面三式自然也不尽相同。不过……”
“不过什么?”纪了情问。
君若虚:“我知道六道之中,你心心念念想入人间道,只是我至今未能得其法,这刀法或许能助你领悟六道法门,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老师。”纪了情拜谢道:“老师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这时,在大雪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红鸢警惕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的修行,很特别。
封七祭,一人,一刀,踏雪而来。
君若虚起身作礼:“王爷。”
封七祭大步将满地风雪带入亭中,伸出手,手心里是顾非命给他的那枚铁符:“他说,若虚殿下会为南都城作出最好的决定。”
君若虚沉默良久,他着实没料到顾非命会让封七祭给他带这句话。
顾非命会说出这句话,是他已经知道花语凝的到来。而如今的南都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能在般若之境破碎前截杀花语凝,或是将她逼退出南都城,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些事,不能由顾非命来做。
君若虚拿起封七祭掌心的那枚铁符,掂量了许久,又放回他的掌中,道:“杀。”
封七祭微微颔首,要退出亭外之际,红鸢忽然从亭上纵身跃下,拦住他的去路:“等一下,不能杀!”
红鸢上前问道:“你是在为南都城做抉择,还是在为人界做决定?”
瑶琳皇室的传承,极其看重血缘。花语凝是私生之女,并非瑶琳人心所向。她是死是活,瑶琳或许根本不在乎,但此事过后,瑶琳那些人一定会以此事为借口,趁南域元气大伤之际,讨伐南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