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看透了一切，明白了一切的苦笑，让墨林百感交集。

“我知道你恨我。”墨林身板挺直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看着远方，他的眼神没有焦距，就像在与自己说话，“本来是不屑与你说这些，但你再也不是那个会笑里藏刀，活力满满骂我的那个墨风了。”

“你恨我，因为你觉得我杀了大哥，杀了山儿，使计谋害了你娘和三姨娘，但是我没有。”

“我跟你娘说的都是实话，三姨娘给山儿一颗下了剧毒的芽糖，让他给大哥送去，可他去你房里藏糖纸的时候被我撞个正着，我见他鬼鬼祟祟，当下就觉得不对。山儿到底年纪小，被我追问两句就慌乱了，将糖纸往我怀里一扔，说让我去看大哥，就撒丫子跑了。”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我拿着糖纸找到大哥的时候，大哥已经断了气，而三姨娘带着爹忽然来了，立马就将我关了禁闭。你来找我，指责我因为知道你娘参与害死我娘的事情而伤害大哥，但你有没有想过，害死我娘的还有三姨娘。”

“之前三姨娘陷害你企图对彤彤行不轨之事，你被大哥骂，被爹打，整个门派都不信你的时候，是谁在你身边？我说过，因为你，我可以不追究你娘的参与，为什么你不信我？”

墨风的睫毛动了动，他其实一直醒着，只是他说不出话，睁不开眼，一动弹就疼的厉害，正是生不如死的时候，他以为墨林会趁机杀了他，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是啊，墨风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见墨林只身一人，同情心泛滥，自告奋勇不分昼夜的帮墨林彻查墨林娘亲被害的事情，当他们发现是三姨娘和墨风娘亲合伙害了墨林的娘的时候，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很久。

他还记得墨林红彤彤的眼睛，忍着泪却不让流下，墨林当时那么小，那么弱，却那么坚强，甚至还抓着自己的手说：“风哥哥，我答应你，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伤害你娘半分！”

他当时怎么想的？哦，对，即便墨林说这话神情再认真，自己也没有相信。

他与墨林的隔阂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产生的，试问，谁又会相信，这世间有人能跟杀母仇人的儿子做朋友呢？

但墨林真的这么做了，如果墨林没有对半死不活的自己说谎，那墨林当时拿着糖纸去找大哥，还是救了自己，可自己当时听完墨林的解释，转眼就去找爹做了伪证，说就是墨林害了大哥……

“呵……”墨林自嘲的笑了，“被爹接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是你帮我，可没想到是彤彤。她替我挡了这一劫，被爹罚去尼姑庵永生永世不得回光熙门。但你知不知道，这辈子最对不起她的人不是我，是你！”

墨风手指抖了抖，对不起彤彤吗？是有的，只是小时候被三姨娘陷害他侮辱彤彤，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创伤，心里只觉得彤彤离得远远的，他再也不见她，就好像这件事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似的。

“我只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娘，至于你娘非要去杀了三姨娘，还正好被山儿用折影术记录了向爹告状，爹一气之下将你娘关去地牢，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给你娘做了个选择，要么被爹嫌弃苟延残喘活在这世间，要么服下曾经毒害我的寒毒安静的死去，你娘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

墨林的声音变得冷漠：“如果你争气，你娘也不至于对你失望透顶，自己赴了黄泉向我娘谢罪。”

“至于山儿，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玩弄致死的女人中，有他最爱的那个吧？”说了这么多，墨林眼眶微红，“我当时为什么要阻止他去杀你呢，你这样的人，死一万遍也不足以祭奠死在你身下的女孩的亡灵，我为什么要救你，该死在我剑下的是你，不是他。”

墨林站起身子，最后看了墨风一眼：“我不会杀你，那样对你来说太痛快了。”

走的时候，没有人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形容恐怖的墨风，眼角默默地划下了一滴泪，是难过吗？还是愧疚？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