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德在我身后低声地轻笑：“像去参观的中学生。”

“可不是吗，我这前半辈子都在和深渊打交道，防止他们侵蚀我们的家。这一次终于有机会要去看一看他们的老家是什么样了，能不兴奋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借助他毫不犹疑的身躯驱散掉心底的疑虑。

他扫了一眼我的表情，略带玩味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说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去？”

“？”我突然感觉心底那个高脚杯被人敲碎了底座。

我咬住了嘴唇，总觉得弗拉德不是这种会抛下我的家伙：“那请问……您愿意和我一起去深渊之门吗？”

他总是喜欢在某些地方某些时候像是拿我寻开心一样地逗着玩，而我时常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幸灾乐祸和大仇得报的快意。

我们什么时候有这种过节了？

不过，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总是会和我在一起的这件事实了。

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走下去的旅程还会更长吧。

我只是不希望此刻相聚的灿烂，最后还需要用谁长久的寂寞来偿还罢了。1

弗拉德翘着嘴角，翻起金色的眼眸仔细打量了一眼这黑屋，然后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看着已经走出一分钟的计时器，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

我对着弗拉德一歪头，反手抽出了长刀握在手里：“我们走吧？”

只见他终于收起了戏谑的眼神，提了提自己斜插在腰间的长剑的剑鞘，上前一步，双目盯着黑屋那漆黑如墨的深邃：“嗯。我也想知道，深渊……到底如何。”

“什么到底如何的，怎么说得像要去定居、准备看房一样。我们可是只过去五个小时哦。”

明明刚刚说我进入深渊之门的心态不对的就是弗拉德，结果自己也是抱有某种我尚未知晓的心情。各怀鬼胎罢了。

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我还是没有停下步伐。

在脚尖落上那漆黑的台阶的刹那，周围的一切声音、温度、光芒都被强硬地夺取。只有嗅觉还残存着但从鼻腔的神经不断送入脑中的也只有肉质腐烂的味道、铁锈的味道、以及烧焦了的糖的味道。

好像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就像是离家已久的逃兵，踉踉跄跄地踏上了熟悉的故土，看着平原间松树尖尖上袅娜而起的炊烟、麦芽糖的甜香扑面而来。

这就是深渊吗？为什么会这样？

预想中的深渊气息根本就没有袭来。感知领域中一片空白，就连我一直能够感受到的形影不离的弗拉德的气息此刻都完全消失不见。领域就像是在用罢工来不断地提醒我：这里足够安全，没有任何需要防备警戒的地方一样。

正当我拖拽着步伐、撑着长刀、准备丢盔卸甲一步一步迈向那仿佛家一般的温馨时，身后有人牵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微凉的手指间、右手无名指的指根处有着更凉的一圈金属一样的存在。

“弗拉德……？”我立刻想到，那应该是我送给他的我的指环。

我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听见自己发出声音。

于是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弗拉德身上除了吸血鬼的气息，还有那加百列白玫瑰的味道，这我一定不会认错！

万幸万幸，我灵敏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属于弗拉德的清甜香味。

也许是身体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空间，我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潮湿的暖风，耳旁也逐渐有了水滴滴落的声音。

模糊的视线越发清晰，我看见了不远处悬挂着六盏荧荧的灯火。

“……崔斯……崔斯……崔斯特！”弗拉德呼唤我的名字的声音也蓦然清晰，我只感觉到身体被人往后猛地一扯，差点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那温热的风拂面而过，浓重的糖的味道以外还有着腐烂和腥味。伴随着森然的白光一闪，我才彻底看清楚了眼前到底是什么。

漆黑的皮毛、因为闯入者而愤恨的血红眼眸、肌肉遒劲的前爪……还有那正龇着牙对我示威、淋漓的口水长长地拖到了地面的三只头是成年的刻耳柏洛斯2！

1借用百年孤独，原文：“生命中经历过所有的灿烂，最终都需要我们用寂寞来偿还。”

2刻耳柏洛斯在传说中也是镇守地狱之门的恶魔，由此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