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水睁开眼,思绪万千。
突然,她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拽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绕到她面前,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小姐?”
尤水看着魏羲和的脸,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忿满。
都是侍从,眼前的人就可以使唤差遣,他怎么就那么傲慢,那么强势和不屑一顾?!他怎么敢呢?!
“小姐?”
闻声,她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开口:“去休息吧。”声音清冷。
魏羲和愣了下,然后抿唇:“小姐也早点休息。”他说着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他的房间也在二楼。
尤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谷山市刚下过雪,一场白雪,使整个城市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阴影。
最近几天,尤浅都不敢出门,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
公寓楼里住进了一个生面孔,每天必经的路上也会有人在跟踪他,周围现在已经布满了集团的人,他肯定是逃不掉的,只是他们不敢直接上门把他怎么样,毕竟这里是帝国首都,尤氏的势力还没强大到可以在其他家族地盘上为所欲为。但这只是时间问题了,他一个人,再怎么斡旋,也敌不过对方的人海战术。
他收拾好东西,一如往常出门。
公寓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
期限到了。
公寓楼门口站着一个男子,看到他出来,下意识地就要闪身出去,手里夹着的烟也掐灭了。
尤浅皱了皱眉。他有胃病,最讨厌烟味。
“我是尤浅,我跟你们回去。”他开口,声音清冷清冷的,像一阵风一样,轻而直抵人心。
那男子愣了下。
“稍等。”
几分钟功夫,公寓楼外面就围满了人。十几个黑衣男子,各自分散站在不同的位置。
尤浅自嘲地笑笑:“我不会反抗,请给我一点体面,不要用武力。”
那男子又愣了一下:“我们也是职责所在,那你自己上车吧,我不动你。”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尤浅犹豫了一下,走到车跟前,然后猫腰钻了进去。
那人紧跟着他进了车里,然后把一个黑色的眼罩递给他:“配合一下吧。”
尤浅接过,戴上。
然后双手被折到身后,用手铐铐在了一起。
车子行驶了十来分钟,他被带下车,然后上了直升飞机。
嗡隆的螺旋桨声,等他再次被带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别墅的停机坪了。
那男子和来人交流了几句,就离开了。
尤浅戴着眼罩,双手也被反锁,既没法挣脱,也没法看到路,身体不能保持平衡,他就像一个瞎子。
两个身影走近,一人一个架着他的胳膊,他受力,跟着那两个人走。
并不是回主楼,而是把他送往了惩戒室。
阴冷的场地,他忍不住紧张起来。
“能不能通报一下,我想见小姐。”尤浅开口。
“小姐说了,不想见你,让你领罚。”其中一个人道。
尤浅愣了愣,又道:“有手令吗?”
“没有,不可留痕迹。”
不留痕迹的刑罚比留痕迹的刑罚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尤浅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提条件,可刑罚真的令他几近疯狂地害怕,只有当他进到惩戒室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应该努力尽职尽责做一个好的侍从。怕是尤水根本就没进过这惩戒室,但凡她来过一次,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总让他来受刑……可是上位者又怎么会体察到下属的心思呢?她那么高傲,那么说一不二,从小到大,她从来没真正地去问过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们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他用冷漠无情的外壳把自己裹起来,把心捂得紧紧的,不让任何人看,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可是,每当他走进这个惩戒室,他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过去,回忆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尤水曾经毫无保留地带给他的快乐和温存……
两人把他带到刑场,然后给他解开手铐。
“抱歉,得罪了。”
其中一人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水刑!
尤浅蓦然惊觉。
“请站到那里去。”
见他不动,那两人又使了些力,把他推到刑架跟前,然后把他束缚上去。
刑架是全自动的,他只需要站上去,然后脚踝就会被自动锁死。缓缓反转,他头朝下被转了过来。
“……”他害怕极了。
刑架缓缓移动到水池跟前,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快速下降,他头朝下被浸在了水中。
尤浅还没来得及闭气,猛地被栽进水里,他狠狠地呛了几口水,上半身浸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他的太阳穴急剧收缩,刺痛感传入眼眶、耳部,他奋力挣扎着,水也被扑腾的溅了出来……
一次。
“……”
刑架缓缓上升,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可整个头部都有一种充血的感觉,他痛苦地皱着眉,声音嘶哑地开口:“帮个忙可以吗?我想见小姐,或者,小姐有没有说什么?可不可以不要用水刑……”他强提着一口气道。
行刑者并不为所动。
他再一次被浸在了水中。
大概15秒左右,他又被提了起来。
“咳……咳……”
反复了三次,尤浅已经没有力气挣扎,脚踝关节处已被他挣扎的磨破了皮,两圈很深的伤痕布在脚踝处。
“小姐……”
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闻声,尤浅又恢复了一些精神,他努力睁开眼,集中精神,想要弄清外面是否是尤水。
刑场的门打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虽然他倒挂着,可一眼就看出来人正是他一直想要见的人。
尤水穿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和裤子,衬衫还被浸湿了……
“都出去。”她突然开口,对在场的人道。
众人都愣了一下,默默退了出去。
她打量着眼前倒挂的人。他上半身都湿透了,嘴唇惨白,望向她的眼神中尽是哀求。
“为什么叛逃?”她淡淡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语气。
“……”他没反应过来,不知如何作答。
“叛逃是死罪。”她又开口。
“小姐……”他着急地打断她。
尤水看着他,等他下音儿。
“这次,我是真的错了,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皱着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道。
尤水愣了愣。他的话语中夹杂着不服气。
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小姐……”尤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叛逃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解释不清楚,尤水似乎也不感兴趣。
“把他放下来。”她突然开口,对外面的人说。
一个人进来,快速地走到刑架跟前,把尤浅放了下来。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跪直身子。
尤水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给你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她的语气很轻。
尤浅愣了下,许久,他缓缓地俯下身,一副虔诚的态度:“属下不敢奢求主上原谅,但请主上可以给我一次几会,我会恪守本份,做好本职工作。”
“不要说这些官话。”她眯了眯眼,声音还是很轻。
尤浅愣住,不知该怎么应答。
他总不能再说“请主上明示”这样的话。
“再问你一遍,为什么叛逃?”
尤浅垂下睫毛。
她为什么一定要问呢?他便逃了,也叛了,叛逃的原因不就是结果吗?
“为什么,叛逃。”她眼神暗了暗,语气也冷了几分。
尤浅咽了下口水,艰难地开口:“不能忍受和林默待在一起了,但任务没有完成……我……”
他说不下去了。
尤水蹲下身,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我还以为是林默的一厢情愿,看来是你喜欢上她了。”
“没有!”他坚定地反驳。
尤水愣了下。不语,盯着他看。
他自知不妥,又恢复了恭敬的态度:“我只是下不了手。”
尤水闻言,竟笑了出来:“下不了手?还挺怜香惜玉的。其实,你承认喜欢她又如何呢……”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满不在意。
尤浅气滞:“主上不信,便不信吧。”他语气淡然,内心深感无力。
尤水被他的几句话惹怒了,反手一个巴掌扇到他脸上:“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她冷笑着道。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去。
他着急,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拉住她的手:“小姐,求你了。”他语气恳切,毫不犹豫地开口求她。
尤水内心深处仿佛裂开一道缝隙,她猛地回头,看他。他却松开了手,垂下眼睑。
“你只是害怕受刑,并不是真心认错。”她一语道破。
“小姐到底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尤水愣了下,一股怒气又冲上头。
“你果然硬气……算了……我驾驭不了你,也没兴趣,你好自为之吧。”她说着,抬脚就要走。
尤浅这一次真的慌了,他摸不透她的想法,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一定要让我说喜欢她吗?”他突然道。
尤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小姐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尤浅愚钝,请小姐明示。”
又是明示!
尤水真是忍无可忍,她回过头,笑着道:“我问你为什么叛逃,你说清楚了吗?”
他愣住。他的确没有说清楚。
难道他要说,林默发现他喜欢尤水,而他为了这一点不成为弱点和软肋,所以仓皇出逃吗?他能讲真话吗?讲了真话,他还能活吗?
胆敢对主上有任何非分之想,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许久,他终于像泄了气一样,跪坐在了脚后跟上:“我喜欢她,我不能对她下手,任务没有完成,我逃到了帝国首都谷山市,因为我认为集团不敢在谷山市明目张胆地抓我。”他一股气说完,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动机,经过,结果。都说明白了。
尤水眯起眼,重新踱步到他跟前,挑起他的下巴:“我会帮你除掉俞星曜,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林默身边。”她说着甩开手,向刑场外走去。
“刑毕,人我带走了。”她对外面的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