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侍女、太监肃立,井然有序,一见到隆安帝与箐蓁就行礼请安。
“陛下万福金安。”
“郡主千岁。”
隆安帝笑吟吟地看着主位的太后,摆衣下跪,箐蓁跟在他身后。
“给母后/太后请安。”
“快快平身,皇帝怎么也跟来了。”懿德太后笑容可掬,抬起一只秀窄修长又丰润白暂的右手,精细精修指甲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
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箐蓁想起自己常年执剑而长茧的双手,不甚在意地莞尔一笑。
隆安帝上前,两手一上一下轻轻握得懿德太后的右手,在她身旁坐下:“儿子想母后了,正巧找个名头给母后请安,母后可不能嫌儿子烦人。”
“你这猴儿。”懿德太后嗔笑,全天下也就只有她敢把皇帝比做猴儿了,太后又朝着箐蓁招了招手,“真儿好像瘦了高了些,快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箐蓁笑着点头,沉稳地跨上主殿的台阶,也没有如皇帝一般坐下,只站在懿德太后身旁。
“七年未见,太后母仪天下之资丝毫未变,国色天香,着实叫箐蓁羡慕得紧。”
没有女子听到别人夸自己漂亮时是不高兴的,即便贵为太后也不会例外。懿德太后从皇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拉着箐蓁,眉眼弯弯:“你们长大了,哀家也老了。老人不中用,这天下大事迟早要交托到你们年轻人手上。”
未曾想,懿德太后如此快就说到这里,隆安帝与箐蓁心中都已翻江倒海,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母后可一点也不老,”隆安帝接口,“谁敢说母后老了?儿子来罚他!”
“人呐,只要一操心,就老得快。”懿德太后眼波流转,看了看箐蓁,又看了看皇帝,“沈家军为大誉立下汗马功劳,皇帝此番要好好赏赐,以慰功臣之心。至于真儿……”
笑一笑,与箐蓁对视,“真儿是个好孩子,哀家看着她长大,倒是有意收下真儿,认作女儿——不知皇帝意下如何?”
问的是皇帝,而不是当事人箐蓁。
箐蓁眼底难掩错愕之色。
隆安帝也有些惊讶,斟酌着太后的言外之意:“这……儿子自幼同箐蓁一起玩耍,母后愿意,儿子自然求之不得。只不过……还要看箐蓁自己如何想了。”
沈家人才凋零,骠骑大将军又极其钟情,一生仅娶一妻,一妻仅生一女。沈竹真并非皇亲国戚,被封为“箐蓁郡主”,已然是破例,如果真的做了懿德太后的干女儿,皇帝那声“屿珺姐”,倒是叫的名正言顺了。
“……”皇帝直接把问题丢回给了箐蓁,她看望着这模样有着三分相似的母子,一个张嘴就赏“诏书不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另一个张嘴就是要认自己做干女儿。
两人像左右两堵墙一般夹着箐蓁,让她叫苦不迭地被挤在中间。
想起骠骑大将军临走之前反复嘱托的“忠君”二字,箐蓁硬着头皮笑道:“太后仁爱,不怕太后笑话,箐蓁早就把太后当做亲生母亲看待。承蒙太后看得起,今后就请太后把箐蓁当做自己的子嗣一样使唤——只是名头上的事情太过繁杂,箐蓁亦不敢恃宠而骄,还请太后和陛下不要让箐蓁又成了谏议大夫的靶子!”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皆是一点就透。
懿德太后未曾想过箐蓁真的有胆子拒绝自己,箐蓁那张带笑的脸怎么也看不出是心机颇深的模样。
莫不是皇帝先一步和她说了些什么?
这样想着,懿德太后余光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隆安帝,不露声色,轻拍了拍箐蓁的手,“难为你有孝心,又考虑得如此周全,哀家听你的,此事就罢了。不过真儿,若是哀家没有记错,你是闵绪四十二年生人?”
“太后好记性。”
“老大不小,该找个好人家了,”果然说到了婚事,懿德太后又是慈眉善目,“真儿,哀家前几日为你筹备了几个人选,怕你不满意,就待你回来挑挑了。”
“太后……”箐蓁才婉拒了太后一次,心知这次最好不要让太后不如意,但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跪下,把对皇帝说过的加工一下,重点表述了她对男方的爱慕之情,再次说给太后听。
太后眼角笑意果然一点一点消失,到最后已然隐隐约约展现出不大高兴。
箐蓁要嫁给一介草民。无异于自掉身价,直接断送了大半前途。
懿德太后本以为她是一个野心的利落人,没想到是一个耽于儿女私情的寻常女子。
“既然求了皇帝做主,那哀家也不多言了。”德颐太后道:“无论如何,箐蓁郡主乃我朝功臣,婚姻大事亦不能草草了事,一定要体体面面、风风光光。让天下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大誉女子之风。”
太后的宽宏体谅,让箐蓁很难不觉得动容。
“儿子谨遵母后懿旨。”
最开心的,是隆安帝。
……
走出深宫大院,箐蓁只觉这一趟不亚于打了一场仗般劳累。
一字一句,一举一动,皆落于他人之眼,都需小心翼翼。
突然想起深深宫墙之后的皇帝,终日处于这种境地,和自己的母亲勾心斗角,这是一种什么的感觉?
一直候着的沈狄看到箐蓁,连忙牵着马过来:“郡主,属下得令,郡主若想休息,现在就可去卫将军府——那里都收拾好了,只待郡主。”
“好。”箐蓁淡淡应声,接过马。
就当沈狄以为箐蓁不会再说话时,她突然转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沈狄,今后,一切辛苦了。”
“郡主……”沈狄看着箐蓁有些憔悴的神色,心中动容,“属下明白!”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