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问自己,如果当时我以另一种柔和的方式回答她传来的问题,会不会,阿瑛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三个月来我一直苦想着每一种结局。她会当一个道姑,游历天涯海角;她会不输须眉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却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她会独自疯在幽深的宫墙。
殊路同归,阿瑛一定也和我一样穷尽了心思。她明白我的心,然后早早地割了脉等我最真实的反应,当作人生最后一次豪赌。
我遥忆起刚入宫那会儿阿翔的死,虽然她有罪,但罪不至死。那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云束很少在我面前杀人,但是人的生死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如同蝼蚁一般云淡风轻。
还想起了灵璧,都是和我们一样大的女孩子,一齐湮没在那一方红墙里。
等到我服丧结束之时,鞑靼人早已战败,度亨也被五马分尸。已经入夏了,宫外的确发生了不少的事。
可是生父母的那场海难、许从诚的灭门惨案,还有杀皇后那晚的神秘人……现实的重重琐事也堆积过来,稍有不慎都会惹上杀身之祸。这时候我才幡然醒悟,生路颠簸,不能总为故去的人感到抱歉。
紧接着皇帝召见我,记得上一次召见还是因为十四岁那年解了后土乌头碱的毒。
这次是司礼监大太监吕公公和身后几个小厮带路,他说皇上在文渊阁批阅折子,要我先过去候着。
我记得吕公公他前几年被贬到吉壤,这会儿怎么又派回来?
正当我心生怀疑,吕公公误以为我害怕陛下兴师问罪才心神不宁,于是眯眼笑道:“郡主若真无罪就且安心吧,小心揣摩圣意就是。”
我乘机套着近乎:“大公公说的是,浮优谨记在心。敢问您这几年在吉壤还好吗?我瞧着您模样一点都没变,倒是年轻不少了。”
“都说宫里的乐康郡主最会夸人,老身算是享受了一番。吉壤不比京城,我那时挂了个闲职,整天无所事事。如今老身有幸被陛下惦念着,才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了。”吕公公这样流畅地说着,不知不觉我来到了文渊阁。
吕公公何等人物?是陛下即位前就跟随的伴读,被贬到吉壤前,皇帝身边日夜随行的大太监,连黄厂公都是他的干儿子。
那他当初因何事被贬?我搜索着脑中零碎的记忆,想起曾经夜行之时,无意见过皇后拉拢过吕公公。当时我并没有多在意,还以为他们早有勾结,再说我也知道大内宦官本来就大多听命于皇后,多吕公公一个也不例外。
但紧随其后吕公公就被一纸文书贬到了吉壤,对外宣称回乡静养。这一静养,宫里的世道就翻了篇,昭贵妃虚为皇贵妃,实为皇后、太子生母,张太后实为太后,却不是皇帝生母,幽闭在宫里不敢插手宫中事务。
现在吕公公复宠,东厂卷土重来,怕是陛下用来压制昭贵妃的一道符。
城墙外人人传颂的忠孝义勇,名存实亡。
出神了好一会儿,皇上终于差人唤我过去。
隔着缂丝屏风,我极为恭敬地行了礼,完毕之后等陛下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