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输了，她还来得及继续准备高考；如果赢了，再抱着这种心态去参加决赛，不是必死无疑？

一阵冷风吹过，她竟然不发抖了，平复心情后镇定地说：“谢谢你，陈同学。”

又走上去和陈晋讨论起昨天遇到的一道试题来。

这种举动搞得在旁安慰他的男生十分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一圈似乎都有伴说话，他犹豫了片刻，只好走上前去和宋淮搭话，“学神……”

宋淮一手撑着行李箱，似乎正在想心事，闻言扫了他一眼。

好在，并不是要拒人千里之外的信号。

男生松了口气，笨拙地找了个话题，“学神你在一中的时候这种竞赛应该参加的比较多吧？心态一定很好。”

宋淮道：“我上了高中后就没有参加竞赛了。”

男生怔了怔，之后才反应过来，如果宋淮参加了的话，不会拿不到名次，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到了高三还要争取一个竞赛保送的名额。

是他犯蠢了。

男生尴尬地笑了笑，又锲而不舍地找话题，“学神你这么聪明，别说联赛了，到时候参加国际大赛都没什么问题的。这次联赛，说不定你又是在前三名呢。”

他没把话说太满，因为担心外省也有像宋淮这样的能人。但是经过这两个月的特训，在他心里，宋淮如果不能拿到第一那才叫奇怪了。

而他们这种普通学生，挣扎着过线就已经格外艰难……

他正出神地想着心事，忽然听身边人说：“不一定。”

男生闻言便笑了，“学神你太谦虚了。”

“这不是谦虚。”宋淮抬起头，望着远方路边的枯枝柳树，缓缓道，“老马还有失蹄的时候，又何况是我？”

他这话的神态和语气显得格外认真。

难道学神这样的人，也会妄自菲薄、感觉自己能力不足吗？

男生怔了怔，收起玩笑的笑容，也认真道，“老马失蹄确实不错，不过我和你一同学习这么久，你的学习能力都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

“我还从没见过你那样聪明的人，像是一台碎纸机，无论老师塞给你多庞大的知识量，你只要按下机关——”

男生做了个吃掉的手势，“就能咔擦咔擦吃掉了。”

更不用说这么久了，他还从没见过学神惊慌失措、担心忧虑的时候，反倒是那股处事不惊的做事风格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宋淮闻言，只隐隐笑了笑，并不回应。

片刻后，一辆加长林肯踩着灰尘缓缓驶来，大家正揣测着这是哪位学生的家长、上课期间来‘探监’了。

等到汽车停下，里面的人放下车窗，学生们才发现副驾驶位上坐着辅导他们的竞赛老师，最后一排坐着教导主任朱军。

大家都是一片哗然。

朱军朝他们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男生帮女生放一下行李，后备箱放不下的放车上吧，反正也坐得下。”

私立高中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哪怕再普通，也都是中产家庭，家里的车怎么也有十万。

可谁也没真买得起加长版林肯啊……

是了，估计是学校特意给他们租的。

毕竟开车也要开四五个小时，路上难免颠簸，坐面包车的话也闷得慌。

大家想到这一层后，欢呼雀跃地去放行李箱，约着坐哪一排去了。

反正不能和主任坐，否则这几个小时不是如坐针毡？

宋淮倒是不在意，他放好行李，正要拉开后门的车门，朱军忽然朝他招了招手，“宋淮，你来和我坐。”

等到他上车后，朱军看了眼后排吵吵闹闹十分兴奋的学生们，转过头来，压低了音量，“这是孟家给你备的车。”

宋淮愣了愣，心下了然。

他方才也在奇怪，虽然私立高中进账不少，但校方也没大方到舍得给他们租辆豪车，更别提这车崭新光亮，没有什么划痕和使用过的痕迹，与其说是租，倒不如说像是4s店里还未被人试驾过的新车。

“他们说怕你坐租的车不习惯，索性买了辆新车，也讨个好彩头。”

朱军缓缓道，“你手边的小盒子里有孟夫人准备的点心零食，酒柜里有各种饮料，怕你这一路坐得不舒服，他们还给你买了个小型的枕部按摩器，放松用的。”

宋淮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好几层，上面用便签标注了哪些是分给同学们的，哪些是特意给他准备的，尤其是那几样芙蓉糕，不过分甜，十分清新爽口。

完全对着他的口味准备的，一看就是徐阿姨的手笔。

宋淮握紧了食盒，心底生出几分愧疚，“那酒店……”

朱军也惊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能猜到，“是啊，酒店也给换了。你的房间靠江河，风景还挺秀丽的，我看过他们发来的图片，还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屋内陈设也是漂亮得不行……”

说着打开手机，给宋淮看徐慧芳发来的微信图片。

果然如朱军所说，里面陈设一应俱全，用色简洁明了、淡雅大方，一点酒店气息都没有，倒像是家。

宋淮是学生，身边还有同学老师随行，自然不能直接给他塞总统套房的规格。徐慧芳和孟坚国商量了半天，干脆想了个办法，让名下一家酒店的经理把其中一间套房重新装修、又添了不少家具和用品，以备宋淮考试所需。

一张张图片从眼前划过，宋淮不禁握紧了手指，半天后才哑声道：“孟叔叔和徐阿姨……对我很好。”

朱军把手机收了起来，既满意又感叹地道：“你和孟习关系好，又在学业上帮了他不少，他们爸妈喜欢你、感谢你也是正常的。”

说着，他又拍了拍宋淮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知道他们对你好，就要考个好成绩出来，别浪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宋淮半天没说话，连一句‘我尽力’都说不出来，只能轻轻浅浅地嗯了一声。

·

比赛于第二天下午结束，从考场出来时已经下午三点多，几个学生都考出了一身的虚汗，再一摸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既然已经考完，也不差这一天时间复习，朱军就带他们好好地去饭店搓了一顿，也算是放松。

等到菜品上全，宋淮一抬眼，看见他平时爱吃的菜色都在桌上，且都聚集在他面前，心里便明白了。

“这是孟习给你准备的。”主任用公筷夹了一块清蒸桂鱼，又夹了一只桂花糕，放到他碗里，“他说你不爱吃重口菜，特意安排了今天的菜单……来，快把这两样吃了。”

说着，又举起倒满饮料的杯子，朝向他，“老师祝你摘得桂冠，从今以后步步高升。”

宋淮不知该作何反应，举杯和主任碰过后，低声道：“……步步高升。”

·

这一场联赛宛若是一场大梦，学子们投入了两个月的时间奋战，挥洒汗水，做着高考时几乎不会碰到的高难题，夜深人静时写下一个解，还有几分恍惚，不知此时自己是为了什么奋斗。

考试结束，梦就该醒了。

宋淮正式回归高三班级，此时一轮复习如火如荼，每天都能看到课代表在堆满试卷的教师办公室里进出，打印室的大型打印机每天要工作三四个小时还不止，手掌贴在机器上便能触到那滚烫的温度。

这一学期还没结束，已经有一台打印机超负荷工作，彻底罢工不干了。

机器尚且如此，有血有肉的学生们却像是永不断电的超人，做过的试卷堆在地上，垒着垒着，不知不觉竟已碰到了搁在书桌上的胳膊肘。

时间是最无情的机器，它在高一时调慢了时速，叫人以为它有银河般流长广阔；却又偏偏在高三时拨快了时针，要人迈开双腿，快走、快跑、直至疾跑，才能勉强跟上它的脚步。

在这个莫名紧张的寒冷冬天，学生们迎来了十八岁的第一个圣诞节，宋淮也迎来了十八岁的成人礼。

放假前，学校又组织了一次模拟考，在高分段，所有人的分数都已经趋近于稳定，一个学期过去，就连孟习也只不过是勉强提高了七分。

火锅店里，鸳鸯锅热热闹闹地摆在众人跟前，十几个少年分成两桌，都是最活泼最爱闹的年纪，将那片区域晕染得人声鼎沸。

雾气热气腾腾，跟汤底一起入锅的白菜青菜煮得刚好，像是泡汤一般漂浮在水面上。

肥牛、肉丸、牛柳、里脊，这些食材才刚刚下锅。

“孟哥已经很厉害了。”听到孟习的成绩，钱水星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是羡慕又是自豪，“你这分数都快390了，基本上国内名校随便上吧？”

“哎呀钱水星你能不能不要卖弄无知？”空气被火锅闹得有些热，田小娟脱下新买的大衣，白了他一眼，“清北复交哪个分数线不是在410以上？这还只是录取线呢。哪儿有你想得那么好，还随便上……”

她只是习惯性地杠钱水星，然而说到一半忽地想起孟习的目标就是清华，说这几句话难免会让他不自在，连忙补了两句，“不过小孟人聪明，也努力，这么短的时间就能390已经很难得了，说不定下次就是410……”

“是啊是啊。”温岚也赶紧帮小姐妹圆场，“自主招生也快了吧，小孟你要不然报一个？到时候如果真能减个十分二十分，你自己再努努力添个几分，清华应该就是稳的。”

“孟哥你要不让你爸妈去疏通一下吧？”苏文静也插嘴说，“我表哥就是自主招生减分后上的a大。当年别人只减了10分，我姨妈他们特意去拜访了那位自招的教授……后来给他减了20分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给他出主意，宋淮也偏过头来看他。

孟习却只笑了笑，“我暂时还不想参加自招。”

这话一出，朋友们都有些遗憾。

宋淮眼中的光也不免黯了黯。

田小娟心直口快，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孟习摇了摇头，没有细说：“没什么，就想凭本事考上去。”

之前差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也想过要不要参加自招。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果给自己留了条退路，那他就只会想要保持390分的水平，很难再有进取之心。如果处在悬崖，无路可退，他才能有一股冲劲，要冲上400，乃至410分。

更何况，陈赟也说了要看着他成为自己的师弟。师兄在早年教育环境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能考取清华，他却要靠政策减分……

太过不耻，他也不屑。

他并未像朋友们谈及这些心事，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既然不算什么大事，也就无需再去打扰旁人。

“好了，今天是三水的生日，他才是主角，我们可别再跑偏题了。”孟习笑着举起饮料，和大家碰了杯，“咱们最小的小宋同学今天终于成年，你们有没有什么表示啊？”

说着，很无赖地朝大家摊开了手。

钱水星发出一声哀嚎，“你也太奸了吧！这么贵的火锅店我们都请了，这还不算礼物吗？！你看看我的口袋，比我脸都干净呢！”

“那当然不算，吃饭归吃饭，礼物是礼物，怎么能混为一谈？”孟习决定将奸商行径贯彻到底，“再说我们俩约会的时间都拿出来陪你们吃火锅，收点礼物怎么了？嗯，怎么了？”

大家顿时被他这番没脸没皮的模样给惊呆了，田小娟更是十分痛心，心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真是一点也不错，再好的英雄遇见美人，也成枭雄了。

一群人打打闹闹，玩笑归玩笑，礼物当然不能少。

钱水星送了一双球鞋，兴许是看到孟习送宋淮的那双，便以为他喜欢，买了一双作为礼物——虽然不是限量版，也价格对于学生而言也是不菲。

田小娟送了两块表。

本来她只买了一块，后来宋淮在小群直接出柜，她左思右想，咬咬牙又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男表，正好给他俩凑成一对。

池辉送了一个自己做的航天模型，他家家境不如意，只有一个单亲妈妈支撑，自然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出手阔绰。但模型也是他自己画图、自己做零件、又亲手画出来的，心意十足。

温岚送了一把静电容的键盘，敲起来手感格外柔软，写几万字的论文也不会累。

苏文静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应该送什么，干脆包了个红包，999，祝愿他们天长地久。

此外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等到快要散场的时候，宋淮清点了一下，估摸着两个人应该带不走。

更别提等会儿还有k歌。

大家看这么多东西堆在那里确实难办，而且也不太好带进ktv里，就法外开恩准许他们自由活动。

“知道你们俩另有安排，”走之前，田小娟朝孟习眨了眨眼睛，“霸占了你男朋友一顿午餐，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俩啦。”

本来她不说的时候，孟习还没觉得有什么，此时她忽然提起，反而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