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桃体一发炎,喉咙就像是卡了一片泡了水的棉花似的,咽个口水都会觉得有些困难,甚至会发疼,更别说是吃饭了。
还好没让他爸做大鱼大肉,不然光看不能吃也受罪。
“熬过这阵就好了。”他安慰道,“我之前比你还惨呢,去年夏天我每顿三斤小龙虾,直接吃出了六个口腔溃疡,上面三个下面三个,疼得每天只能喝稀得像水一样的米汤……”
他语气夸张,再加上六个溃疡的惨剧,很容易就能把人逗笑。
宋淮轻轻抿了抿唇角,又想起一件事来,“我的鞋……”
孟习下意识地看向客卧卫生间水池的方向,很快收回目光,拍拍他的手背,“没事没事,鞋没事,就是进了点水,其他都挺好。要么我说我眼光好呢,大牌鞋就是不一样,怎么泡都泡不烂,是吧?”
说着,他眨了眨眼,一副邀功的小得意模样。
“嗯。”
宋淮也笑了笑,只是碍于生病,做稍微大一点的表情就感觉嗓子的不适,只能作罢。
两人聊了一会儿,徐慧芳带着药过来了,进门前还特地敲了好几下。
“等吃了药就好好休息吧。”
徐慧芳看宋淮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才笑着道,“好好养病,饿了想吃点什么就跟我们说,别怕麻烦我们。你这几天就好好地在这儿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愁,吃好睡好就行了。”
宋淮微微一怔,徐慧芳说完后又想起什么,转头问孟习,“你给老师请假没有?要是请不了,那就叫你打电话给主任,说一声就是了。”
“呃……”
孟习下意识地看向宋淮,“已经请了,班主任说休息一段时间也挺好的,不用着急回来,如果担心落进度的话,几位老师也愿意用自己的私人时间来帮忙补课。”
虽然按照宋淮的进度,也没什么新课可以补的了……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没有明说,宋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请什么假?”
他们学校管得严,为了防止学生恶意逃课,如果请假回家,是一定要家长打电话,老师批准后才肯放假的。
徐慧芳的目光在俩人身上转了一圈,适时地站起身,“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小芽,你陪人家聊一会儿。”
说完就出去了。
这下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他妈妈在身边,孟习说话也可以不用太顾忌什么了。
他直接道:“你妈妈刚才给我打过电话,就在你醒之前。”
宋淮闻言,微微闭了闭眼。
半晌后,他哑声问:“她说什么?”
“没什么,就问你怎么样了,她想过来接你,然后就被我拒绝了。”
孟习余光里小心地观察着宋淮的神色,“我跟她说你应该暂时不想见他们,先让你在我们这儿住几天。”
宋淮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孟习看他兴致缺缺的模样,也不好说太多劝解的话,只好帮他把被角掖好,让他好好休息。
毕竟睡一觉起来,心情也会好很多。
·
宋淮请了一周的假。
班主任从赵女士那里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又听说宋淮最近心情抑郁,一直不回家,借宿在孟习家里的事情,干脆给孟习也批了一周的假,让他陪宋淮好好散散心。
班主任,宽宏大量人美心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孟习每天抽空完成作业,以防偷懒太久,回校后跟不上进度。
对于孟习来说,这个假期确实休息得太久,突然摸到模拟卷,他还有些恍惚,一卷写完后对了下答案,比他的常规水平跌了足足十五分。
徐慧芳端着切好的水果拼盘走进来时,两个小孩正坐在书桌前,台灯柔和地照亮着,宋淮手里的笔点着卷面,还在讲解数学题。
“直线y=hx为函数y=x的图像在x=t0小于t小于等于2的切线……”
宋淮随手画了个函数递增递减的表格,数字刚填完忽然察觉到门外的动静,手里的笔轻轻一顿,“徐阿姨。”
孟习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解析,闻言下意识转头,“妈?你怎么来了?”
“哎呀打扰到你们啦。”
徐慧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给你们送水果,要是饿了就跟我说,烤箱里还有蛋糕和饼干呢。”
“我在学习呢吃什么零食……”
孟习哭笑不得,但还是接了过来,“知道了,谢谢妈。”
宋淮也有些忍俊不禁。
徐慧芳走后,孟习看着一盘子各式各样的水果,不禁脸热了热,“我妈就爱小题大做……”
明明就只是学习而已,愣是被她搞出一副吃好喝好上战场的气势。平时自家人宠着惯着倒没什么,但是宋淮在这儿,就显得他格外像妈宝。
孟习赶紧为自己正名,“我妈她从小就娇惯大的……”
话还没说完,宋淮的手机小心地嘀嘀了两声。
他们俩坐得近,孟习一抬眼就看见了上面的名字。
妈。
宋淮看了一眼,下意识地要把手机翻转过去。
“接吧。”
孟习撑着下巴,推了推他的胳膊肘,鼓励道,“听听她要和你说什么。”
“没必要。”
即使这么说,宋淮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赵玉兰似乎也挺吃惊,她都做好了被冷漠拒接的打算,连短信都编辑好了,没想到耳边嘟地一声,顿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宋淮:“有事吗?”
赵玉兰短促地啊了一声,飞快回过神,局促地说:“你爸爸月底就要走了,研究所那边催得紧,不走不行。我想你下周如果去上学的话,那可能就要错过了。我就是来问问,你想不想……?”
“不用了。”
还没等她说完,宋淮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拒绝了呢?”孟习一脸意外,“你妈妈不是说是研究所在催吗?下次再见……说不定都一年两年之后了,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必了。”
宋淮目光移开,语气也十分冷淡,“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嘛。”
孟习握住他的手,宋淮抽了两次,他又锲而不舍地握回了手心,“他们先斩后奏这确实不地道。但是不管怎样,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世上比运气更重要的是什么?”
宋淮看向他,“什么?”
“是时机。”
“有些你藏在心里想问但是又问不出口的话,一旦错过了那个节点,就更加难以问出口。哪怕是许多年后你坦然地想要去面对它……”
孟习缓缓地问,“你还确定,那时候你听到的答案,就是最初的答案吗?”
不是所有故事都能重新再来,有些坎现在迈不过去,以后就只会变成一根刺,变成一根想取却又已经深陷的刺,它会在无数个夜晚里反复辗转挣扎,逼问自己那时候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又不断地猜忌,答案到底是什么。
孟习曾经无数次地想要回到过去,重新改写过去发生的一切,让所有事情都讨回一个公道,之后的他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反复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才终于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第二次机会。
上天总是公平的,只有错过一次,才会明白什么叫珍惜。
“你之前总说,如果遇到不喜欢很害怕或者处理不好的事情,就躲在你身后,你会帮我解决一切,还记得吗?”
孟习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宋淮的眉心。
“可是逃避的人永远只会当逃兵。”
他语调柔和,像是承诺,“所以,我只需要你迈出第一步的勇气,接下来的九十九步,我替你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