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黑衣人端上纸笔,孟和提笔写了回信,满纸密密麻麻的符号,让人压根不明白写的是什么。
那人接过信封俯身告退,两人如来时一样迅速,眨眼消失在暗门后。掌柜的拧开机关,门缓缓合上,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风过无痕。
孟和招招手,掌柜的上前抱起琴俯身退下了。
他坐在榻上,手臂支在小几上撑住头,缓缓闭上了眼。
以工部右侍郎之子的身份进入后梁是他到目前为止做过最错的事。孟赐舟一家都是南越的探子,孟和原以为能借此身份在宫外行走,却不想他被牵连进了一桩案子,连带整个家族都赔得血本无归。
孟和阴差阳错进了宫,南越和后梁间的信息传递顿时大受阻碍。他现在急需一个能穿梭于梁宫内外的契机。
一炷香后,掌柜的将修好的琴抱了回来,孟和接过,慢慢踱回梁宫。
阳光落在他身上留下长长一道影子,随着他走动而变换形状。
孟和来到后梁已经近十年了,不知是否还能有一个十年供他运筹帷幄。他等得起,南越的百姓怕是等不起了。
长年战乱严重影响了南越的安稳。边关告急,国库亏空,朝廷想要继续开战就只能增加徭役,无数百姓辛苦一年得来的粮食竟要上交大半。谁都不愿看到如此局面,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孟和抬头看着前方,轻轻吐出一口气。希望这个开始,也是结束的开始,南越和后梁,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宫门外的人熙熙攘攘,宫门里人影稀疏,他只抱着一把琴走进去,衣带清风,几孤风月。不似锋锐的刃,而是二十岁的少年郎。
未来半年中,南越往梁宫内安插的几批探子都被庆安帝拔出暗杀,能与孟和接触的人不过寥寥,他叫停了这项任务,企图另寻出路。
边境战局也越发紧张了。
皇宫,明禧宫内。到处都烧起地龙,暖呼呼地让人发困。
孟和捧着毯子刚进主殿就见之前答应过会好好练琴的李慕睡死在桌子上。
他垂下眼,低低睨着她。怪不得旁边一堆宫女,她偏偏要支使自己去别殿拿东西,天天就想着贪玩躲懒,烂泥扶不上墙!
站在角落的敛秋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毯子,轻声说:“请孟琴师见谅,公主昨晚未睡好,今日只是太乏了。”
孟和嗯一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找了个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了。
敛秋看着孟和有些傻眼,本以为他听完这话会识趣点自己离开,怎的还坐下了?
赶是不能赶的,敛秋进退两难,到最后只是抖开毯子给李慕盖好,轻手轻脚退回原地。
宫殿宽阔明亮,孟和半阖上眼养神,静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李慕,她会是一个好借口。
孟和睁开眼,霜雪凝成的眉眼像是遇见热,瞬间化成一抹温水。
李慕的手指猛然一动,缓缓醒了过来。
堪堪半年,她就像抽条似的长开了,脸蛋儿瘦削,隐隐有了突出的明丽线条,眉更黑,眼更长,不是半年前一团朦胧的景象,而是拨云见山的明朗。
不过这傻娇的脾气没变。
她眼睛都没睁全就咕哝喊:“敛秋。”声音里困意浓浓,软娇气十足。
敛秋忙上前应道:“公主。”
李慕软塌塌伏在案上,掀开一侧眼皮看着她问:“孟和呢?走了吧,扶本宫回去。”
说着把手递给敛秋,想让人将自己拖回去。
敛秋握住伸过来的纤纤素手摇了摇,“公主醒醒!孟琴师还在!”
这几个字像水珠掉进衣领,一下子把她冰了个激灵。
李慕急急坐起身睁大眼睛,和不远处的孟和四目相对,他坐姿端庄,丝毫不见弯腰塌背。
“咳咳,那什么……孟琴师安好。”
孟和微微勾起笑意,突出的话却截然相反:“一个时辰了,公主安好便好。”
李慕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尴笑说:“该练琴了,请孟琴师不吝赐教。”又侧头假意训斥敛秋道:“孟琴师来了怎么也不叫本宫一声!”
敛秋:“……是奴婢的不是。”又转身朝着孟和深深一礼,言辞恳切道:“都怪奴婢没提醒公主,请孟琴师原谅。”
然后李慕眼巴巴儿地看着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