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叹息一声,“许是缘分吧,要不也见不到你一曲天下知的《水楼台》。”
这个事态发展与瑶台子设想的并不相同,她原已做好了被奚落轻贱的准备,却不想这位李小姐竟与她闲话起来。
“小姐您过誉了。”她这般温和,让瑶台子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虽是正面相对,瑶台子却不抬头看她,只把眼睛定在桌上。桌上的木纹弯曲回环,她顺着一条线找过去,却被引进一团圆圈里。
瑶台子感觉自己的心都陷了进去,困死在无数线条中,复杂繁乱,有始无终。
李仪宁还在温声细语着,瑶台子听了厌倦,索性沉沉吐出一口气打破这局面:“李小姐有什么话便直说罢,不必绕圈子了。”
李仪宁微笑的脸微微一僵,声音停下来。她倏然变了脸,还是笑的,但瑶台子无端感觉到一种精明。
瑶台子抬起头打量她,认为她精明也精明的让人喜欢,并不尖锐,只是女子对付旁的女子时惯有的智慧。
“姑娘是直爽人,跟那《水楼台》里的颜青青一样心思纯净,眼里揉不得沙子。”李仪宁道:“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与宋君玉,是快要成亲的。”
瑶台子不语,李仪宁直视着她:“全京城都知道他养着你,待我和他成亲后,你又该如何自处?”
瑶台子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乱七八糟的情绪到最后都变成荒唐。
李仪宁还未嫁进丞相府就已经管起了准夫君的风流艳史,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她怎么有脸皮来说这种事。
便是管,也该是丞相府来人,还轮不到她一个未成事的正妻。
瑶台子歪头一想,也真是难为她来找自己,得感激这位高高在上的内阁大学士嫡幼女,竟为自己花了这么多的精力!
她的眼神清明澄澈,像是一切污秽都无所遁形。李仪宁红了脸,也知道自己不该来找她,最好的处理方法是让爹爹给丞相府施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可她等不了了,她怕在这三四个月内突生变故。
她知道宋君玉纵情声色,日日流连在勾阑瓦巷,可他以往从不曾这样出格,也不曾这么迷恋过一个人。李仪宁开始害怕,怕他的心挂在别人身上再也回不来。
她决心要做些什么,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景。
李仪宁微抬起下巴,尽力使自己看上去要压她一头,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姑娘着想,君玉要是想纳你,我当然不会有意见,可丞相府那关,你未必过得去!”
李仪宁将准备好的包裹推到她面前,“姑娘且听我一劝,离开京城,随你意找个好地方定居,再嫁一个良人,生几个自己的孩子,这辈子舒舒服服就过去了。”
瑶台子看着桌上的包裹,四四方方一个,用月白布包着。李仪宁拆开了它,从里头拿出一厚叠银票,还有出关文件和户籍证明。
瑶台子不禁瞪大了眼。
李仪宁又抽出一张纸契,展开后放在她面前,说:“这是姑娘的卖身契,我令丫鬟去西红阁替你赎了身。”
她葱白的指尖点在上头,黄到发黑的契约也感觉顺眼了许多。瑶台子看着,从唇边扯出一抹微笑,目光从纸上转到她秀美的脸,说道:“谢过李小姐。”
自由身,这对一个戏子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可它往往代表着又一个女子坐上小轿,被人从侧门抬进去。
运气好的,能摊上个不错的主母,允她生下自己的孩子。若是女孩儿,少不了以后再给人当妾,若是男孩儿,那真是天大的福气,指着他说不定还能搏出个前途。
运气差些的呢?瑶台子想不出一个大体的方向,总归各种坏结果都有可能。
瑶台子定定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李仪宁给的自由,她拒绝不了。
“然后呢?瑶台子趁着宋君玉养伤的时候跑了?”众人急急问道。
“不是。”宋二说道。
阳光更暗了,不可阻挡地往西边下沉。宋二眯着眼看太阳,脑袋混混沌沌,现在是申时?不,不对,申时或许要比这更亮一些,大概是酉时。
他随意问身边一个人:“现在是什么时辰?”那人中午也喝了不少,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干脆大叫一声:“掌柜的!”
“哎!”主房娘子应了一声。
“现在是什么时辰?”
主房娘子先看向宋二,然后跑去后院瞧了一眼回来说:“酉时了!”
酉时了,宋二心里跟着重复一遍。
天快黑了啊,他一面想,一面笑着对众人说:“那这个故事,也快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