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十六年,冬,锦阳城大雪。
慕府西边一处破落的小院,几个丫鬟婆子跪作一团,寒风吹得她们直打哆嗦,脸和手指被冻得通红,身上积了不少雪花。
西厢房内,从碎瓦缝里灌进来些许冷风,虽换了一床新被,雕花床上的姑娘还是呢喃着叫冷。
屋中的小丫头拨了拨盆中的木炭,让火烧的更旺了些。
又起身拿了个汤婆子,走到床前,揭开被角塞了进去,这才恭顺地跪到了一旁。
慕有思感受到了怀中的暖意,睫毛微颤两下,缓缓睁开眼,看不太清,合上,再睁开。
好一会儿之后,眼角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棉枕上。
自己竟还没死……
可是谁救了自己?
慕有思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惊慌地坐起身来,她知道她的孩子没了,心中的痛和恨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还未曾见过这个孩子啊。
小丫头见她醒了,连忙起身倒了碗姜汤,跪到床边,双手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托着碗,轻声说道:
“小姐,这是夫人让奴婢备下的姜汤,嘱咐你务必喝下。”
慕有思回过神,撇了一眼床下的人,心中疑惑。
她十五岁那年便嫁为人妇,怎么还会有人唤她小姐?
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周遭的物什,不是皇宫?
这…这是在锦安老家的院子?
慕有思心中一片混乱,正欲开口询问,就听到“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人走到跟前儿时,慕有思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人她认得,是慕时清母亲身边的贴身侍女玉微。
早些时候心思歹毒,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坏事。
后来因着与管家私通,盗取府中钱财,这才被杨氏逐出府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玉微侧身行了个礼,道:
“小姐,老爷唤你去厅里回话。”
慕有思愣了一下,半晌没有应答,心想着玉微何时对她如此恭敬了?
再一想,她好像提到了老爷二字?老爷?
难道?是她那偏心的父亲?
可是父亲不是去年就逝世了?
慕有思思绪混乱一片,心中冒出来的念头惊地她说不出话来。
难道…难道自己不是被救活,而是重生了?
玉微见慕有思呆愣在床榻上并不答话,有些着急,但碍着屋里还有旁人,不好直言,只好旁敲侧击道:
“老爷这回发了雷霆大火,夫人也受了牵连,小姐定要把今个儿的事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莫要平白受了这糟委屈。”
话音刚落,就又进来一位粗使婆子,再三催了几回。
玉微撇了撇还跪在床边的小丫头,道:
“愣着干嘛,赶快服侍小姐穿衣。”
小丫头起身把姜汤放回原处,利落地为慕有思穿戴好衣物,后就被玉微领到了小院的正厅里。
厅里主位上坐着的是慕府的一家之主,慕淮。
慕淮见她进来了,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一声怒喝“跪下!”杯子碎的四分五裂。
慕有思直勾勾地地瞧着慕淮,心中酸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上一世父亲虽不公,但也曾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而那表面上处处为她说话的苏姨娘,却是比慕时清更加蛇蝎心肠。
若不是早些年她看不透人心,也不会被那恶毒妇人蒙蔽了双眼。
想到这儿,慕有思心中的怨恨与伤痛涌到了一起,眼睛越发猩红。
幸而得了苍天的眷顾,让她能重活一世,这一回,害她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伤她辱她的,必定加倍奉还。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本就不结实的矮桌被慕淮给拍散架了,屋内的丫鬟婆子被吓得不轻,腿一软皆跪在了地上。
慕淮起身,指着慕有思,怒道:
“混账东西,我让你跪下!”
慕有思回过神来,立即恭顺地跪在了下来。
同时用余光扫了一下屋子里的人。
慕时清的生母杨氏立于一旁,正用手帕抹着眼。
一副孱弱的样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