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芳笙站近了些,真心叹道:“若一辈子都能陪在大美人身旁,为你排忧解闷,芳笙无畏生死,虽死犹荣。”
小凤抚了抚鬓旁青丝,嫣然一笑:“当真是巧舌如簧!”
芳笙不急再剖白心意,反而对小凤先时所问,开始认真作答:“何为正,何为邪,若杀人便是邪,身处江湖,无人为正,若行侠仗义便是正,那些正道中人,反而鱼龙混杂,所谓正邪之论,无非使排除异己师出有名,况芳笙与人来往,并无正邪之念,只是于己方便,更不会为些虚名,以致喜悲无度,万事万物,皆不如一杯好酒。”
小凤带些鄙薄笑道:“嘴上说的好听,世人多是如此,若你也是心口不一?”
芳笙登时立起了毒誓:“叫我一辈子不得见心上人,饱受折磨!”
“心上人”三字是随口说的?小凤摇头嗔责:“越发胡言乱语!”
梅绛雪在一旁观看二人许久,起初她胸有成竹,以为师父定会出手,将这纠缠不清的贼子教训一番,方兆南之事就此遮掩过去,可这小贼却有些见识,几乎被他蒙混过关,眼下情形,师父显然已另有打算,她一向最擅猜测师父心意,如今这样,却有些拿不准了。
她又细细观察二人神态,目光停在正暗自定夺的小凤脸上,心下已有计较:师父生的妩媚,又身量妖娆,冥岳更素来被人叫做邪魔外道,但在这种事上,她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招惹什么男子,可这罗芳笙相貌超群,言谈举止又潇洒自如,确实不是那起庸夫,莫非师父真被他几句花言巧语,哄骗了不成?
“师父,这小贼不安好心,别是假冒他人之名,妄图混入冥岳。”
听闻此言,他冷然一笑:“罗芳笙就是罗芳笙,何必自证身份,依这位姑娘所言,难不成还有人和我争作小贼?”
小凤不理会此番争执,对着芳笙招揽起来:“我冥岳有三千多女弟子,我亲传的仅有三人,男弟子也不可计数,至今未有一个可得我青睐,也是我冥岳铁律森严,这样罢,看你为人明白,又生的乖觉可喜,给我磕几个头,我就把你认下了,将来入室亦未可知。”
于小凤而言,若这少年真有本事,也不失为一大助力,若他肯将功折罪,搅扰大业的事,她可以既往不咎。
谁知芳笙朗声笑道:“给大美人当徒弟,终是意犹未足,你这样的人,若能给我做媳妇才妙,不枉罗芳笙修了半辈子的福分。”
他数次出言相戏,小凤心中早有些不满,忍耐多时,可他却装作浑然不知:“寒雪容光,琼芳初绽,分明又向潇湘见,芳笙一颗真心,早已遗失在大美人身上,若大美人无怜惜之意,芳笙……”
“既如此,就留下你的小命来!”未等他说完,小凤掌风已逼近其面门,此举多半也是在试探他的功夫。
都说贼以轻功见长,罗芳笙踏雪而来时,已显露不凡,此时飘然胜仙,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慌乱,放眼天下,小凤的功夫已无敌手,却也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紫府。”他瞥见一块石碑,上书“紫府”二字,便将他最喜欢的两句诗,加以修改,以此继续称赞这位大美人。
小凤本就不想取他性命,只是给个教训,奈何此人十分滑头,完全不与她正面相对,只凭借高深轻功,三纵四纵,让人抓也抓不住,徒留一丝冷梅清香,越离近些,越能感觉到他身上寒意肆虐,幽香亦随这股寒意大增,沾衣欲醉。这些情形,真正勾起了小凤的兴趣,她更不是半途而废的性子,今日定要试出他功夫深浅,因而出手不再留情面,可就这样形势险恶,他却依旧不忘风言风语。思及此,小凤瞅准机会,假作不敌,仰身如落雁般向下坠去,此为诱敌深入之计,且看他如何应对。
芳笙面上一改从容,袖间一段缃绫,及时系住了小凤纤腰,最后虽以掌托住她的乌发,细细看来,还是相隔半寸,原来是借助内力,不至冒犯于她,如此却把周身罩门,完完全全暴露在小凤眼前。
这样靠近他,少不得让人打几个寒颤,更有冷梅幽幽浮动,远非檀香那种沉闷刺鼻可比,但也令人安神。
他眼中仅有关切神色,至于自己如何,毫不在意:“是芳笙唐突了。”
这人虽口中有轻薄之意,行动却处处有礼,远比那口蜜腹剑之人顺眼。
小凤一笑,暗中想着:“今日就放你一马。”她只轻轻运功,腰间软缎,好似长了眼睛般,自行散开,毫无破损,光洁如故,反而又缠上了罗芳笙的手腕,她一个起落,依旧负手而立。
见她衣袂翻飞,一派天然,他不免又在心中痴了。
“倒是有几分真功夫,不如我们谈一桩生意。”小凤另作了打算,一改前言,但怎样都要罗芳笙为她所用。
听到这话,芳笙已明白了七八分,认真拱手道:“大美人既看得起,芳笙荣幸之至。”
只见小凤漫绽明眸,微启绛唇,当真艳若桃李:“想来你也听说了血池图一事,若你能为我将它盗来,小滑头,你所图的,未必不能。”
此言好似正中芳笙下怀,他点头应下:“既如此,还请大美人约个期限。”
“待我拿下少林,你必要将血池图,奉到我面前。”
少林臣服,血池在手,她一统武林,指日可待!
“一言为定。”
芳笙取出从不离身的一方缃绮,又掏出一盒芙蓉胭脂,以头上玉簪,蘸些作笔,写出来的字迹,入丝三分,吹干后,又按下了自己指印,细致做完这一切,只见他如孩童一样天真笑道:“大美人,这下你可不能赖账了。”
小凤先是见他那忙不迭的一连动作,就已哑然失笑,听了这话,便随意扫过丝帕,原来是立了一份文契,不容她反悔,还真是个小滑头,再见他脸上笑意极为郑重,对着那方丝帕只顾出神,竟一时之间,不忍逗弄,只得暗自摇头笑道:“这人到底是痴是呆?”
见他又只顾望向自己了,小凤便背身提醒道:“好好在这赎你罪过,直到我高兴为止。”
又一面吩咐绛雪,叫梦莲带人收拾一间客房,让他暂且住下,随即又想起什么,又让绛雪传令后厨给他几十坛烈酒,最好看他喝完,一滴不剩。之后便纵轻功,飞向静室修炼,以谋大计。
小凤曼妙身姿已然不见,芳笙却不肯收回目光,只是悠然一笑:今有再见之期,十六载光阴便不曾虚度。
片刻后,面上又重回冰霜之态,回身告诫梅绛雪道:“小姑娘,你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你那位大美人师父,对你宠爱有加,不舍责罚。”
虽说这姑娘方才有借刀杀人之嫌,但他从来不屑和一个小辈计较,因而只是出言警醒,望她不要再阳奉阴违,“唯内忧方致内乱”。
其实这一片心,只为他的大美人。
“你又有多大,也来指手画脚,原话送还,别以为师父对你有些青睐,就想打我们冥岳主意。”心想:这个罗芳笙,果然是个麻烦。
此言倒令芳笙暗自笑道:几近大你三旬罢。
因顾及大美人,他处处少言,给这小徒弟留足了面子,既然有人不领情,他也无须遮掩了:“血池图在谁手中,你我二人,不,有三人心知肚明,梅姑娘为人机敏,因而得她器重,若你有朝一日,起伤她之心……”戛然而止却意味深长,他又凛然一笑:“梅姑娘正直磊落,必不齿背后搬弄是非的小人行径,我对此也是深恶痛绝,还请好自为之。”
再看梅绛雪,怒气隐而不发,实则另有打算,只是冷冷道:“还是顾好你自己罢!”
二人便不再多争执,各自解决眼下之事。
长风回雪,笛声又幽幽叹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