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不确定会怎样的事总是会毫无例外的如期而至。分家就是这样。
大大小小五间房子短短的排成一排,连同三十亩地和蜿蜒的两座山林,便是赵二家所有的财产了。严格来说,是赵二的爹所有的财产,是他引以为傲的一部分。圈里的四头牛,三条猪和笼里的十八只鸡子也被列在了分家的明细单上。
分家是村里一等一的大事,就像姑娘出嫁一样,总能招徕一大帮子的围观人群。首先,请先生看黄历掐手指算好了日期,再去请上村里有头有脸的干部,把列好的准备分的事物表交给干部,然后剩下的就是赵二的爹说了算。
赵二的爹一生都很精明,唯独犯过两个错。一个是在召开村民大会的时候,说自己是在窑洞里呆了十个月来到这世上的。因为这个错,他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的舅舅当着全村人的面拿他长长的烟袋杆敲他的脑袋,用脚踹他,说他是“不孝子”。赵二的爹到处跑着躲,最后藏在板凳下面不敢吱声。要说赵二的爹从小也是可怜人,父亲在他九岁就生病去世了,母亲怯懦,是个十足的老实人。从前,他们住在坡上的银杏树下,周围栽满了柿子树和桃树,每到果实成熟的季节,他们就能免去平日的饥饿。房子是用粗粗的木杆子堆起来的,一层一层的木杆子间都是手掌宽的大缝。六月下暴雨的时候,雨滴嗒嗒的从缝里射进来,床上,被窝上,锅里哪儿都是水……到了冬天,寒风就肆无忌惮的往房子里钻,来不及应付变天的时候,雪花更是无情的洒满屋子的边边角角。
有那么一个六月,可能是赵二的爹最难忘怀的。那年的柿子树木材尤其珍贵,村里大大小小的柿子树都被砍去卖了钱,赵二的爹也不例外,他和他母亲妹妹把屋前屋后所有的柿子树都砍了,只剩下几大片树桩孤零零地暴晒在太阳下。变天在六月是常见的,暴风雨总会带着使人们担忧的步伐悄悄逼近,偶尔,不常见的大风才是让人陷入绝望境地的导火索。是的,六月不常见的大风吹倒了在几棵高大的柿子树庇护下的房子。赵二的爹连同妹妹母亲没有家了。现实总会给不应处在懵懂中的人狠狠地教训和打击,或许,是时候让赵二的爹觉悟到这一点了。
他们的新房子很快就有了着落。在坡田的尽头,被几大蓬刺和杂树错杂着争相笼罩的,坛簸一样大的石头向前延伸,镶嵌在高高的崖顶上形成一个天然的避风所。崖下面,被石头遮挡的光秃秃的土地干裂出一道道缝隙,没被遮挡的地方杂草树木杂乱无章……崖下又是一片留着汗的苞谷地。这里,赵二爹的第二个家正在蓄力成型。在这贫穷的年代里,这里最富裕的,就是形状各异的石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