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已经快要淹过河岸了,雨水打在河面上撞开涟漪,密密匝匝的一圈圈叠在一起。
“开始吧。”齐盛将斗笠压了下来,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孩子被抱在乳娘怀中,安安分分地望着头顶的油纸伞,他大概什么也不知道,所有人中只有他是平静的。
今天大半个义城的人都来了。
他们都知道,齐家那美艳动人的妖女生了个祸胎,祸胎降世惹怒了河神,天降谴责,急雨下了半月有余,片刻不歇,淹了不知多少庄稼土地。
可齐盛公子被他家的妖女迷了心智,带兵重重将齐府把守着,没人能进去说句公道话,就连德高望重的魏老太进去劝说,也是无功而返。
今日他总算肯幡然醒悟,愿意请巫师做法,将那祸胎丢入义城河中献祭,以平神怒。这义城的灾难,终于可以结束了。
魏老太站在破旧的河神庙屋檐下,侍卫匆匆赶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叫齐老夫人把兵撤了,让她来。”魏老太抬起手,侍女很是有眼色,搀扶着她走下台阶:“哎,若是有什么报应,就都冲我老婆子来好了,反正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多久日子折腾了。”
“魏老您这也为了义城百姓着想。”侍女道:“河神定会感念您的苦心。”
魏老太睨了眼恭恭敬敬的侍女,忍不住扯出个笑容:“可惜啊,现在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
巫师在大雨中站着,面前摆开祭台,上呈各种祭品,五谷牲畜甚至珠玉金银。他朝天举起木剑,大喝一声,又从怀中掏出朱砂写就的符纸。
雨下的那么大,烛火却在雨中久久不熄,巫师将符纸从烛火上燎,符纸霎时凶凶燃烧,在巫师手中化作灰烬。
他朝着眼前的神像拜了拜,将木剑插入背后的剑鞘。捧起桌上的酒碗,将酒含入口中。
乳娘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齐盛,后者早已将斗笠摘下,维持着仰头看天的动作。
“爷……”
齐盛的脸上第一次将痛处全然显露,他举了举手,示意乳娘到巫师那里去。
乳娘行了个屈膝礼,快步走向巫师。
孩子被接过去,辛辣的液体喷在他脸上,他紧紧闭上眼,张开小嘴却哭不出声来。
但他喉间那个鱼鳃样的东西却缓缓张开了,巫师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怪物”,然后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不要。”人群后传来凄厉的叫喊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同一个地方。
苏锦不费力地拨开人群,这些日子来的流言蜚语,已使她成为了一个人人畏惧的怪物。
在他们眼里,苏锦本来是怎样的人却显得不太重要了。
百姓敢与人斗,却没胆子与妖怪斗,于是纷纷避让开来。
那落在满地泥泞中的襁褓便直接闯入她的眼睛里去。
“小锦!”
齐盛惊慌地看着苏锦跌跌撞撞朝婴孩而去。
苏锦隔着雨幕望向他,看到他与自己一样,没有任何雨具,衣袍和发散乱,在这场大雨中狼狈之极。
“齐盛。”苏锦笑了,这笑容太过于羸弱,好像春末被风雨摧折的杏花。可风雨如此飘摇,人们却仍能从那张脸上,看出她未曾零落的那部分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