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的呼吸愈发急促,身体开始发抖。他用颤抖着的右手拼了命地紧握着左手手腕,尽全力压制自己的歇斯底里。
因为周维平时会去打单人壁球来分散情绪,所以他的手臂格外地有力,此刻他的左手小臂已经被握得发紫,右手臂上的肌肉暴着青筋,肌肉的轮廓十分明显。
“都怪我。”他念叨着。
倪好被周维突然劈头盖脸的斥责吓得抖了一下。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认识他以来见过他一次性说得最多的话,居然是这样的厉声呵斥。看着周维充了血红肿的双眼,她努力把自己即将泛起来的委屈情绪咽了回去,赶紧把手覆在周维的右手上,试图帮他的左手减轻被紧握的压力,想起来他之前手背上的淤血,一定也是这样自伤出来的。他总会穿一件薄薄的衬衫,不知道袖子后还会有多少伤痕。“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会跟不熟的人单独喝酒乱相信别人,我当然会把握好我自己的生命,不会轻易让它被夺走的。”
“你别再伤害自己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周维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让他这样生气,只知道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学校的压力太大,项目任务繁杂冗多,导师又总是压榨他们,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周维的右手被覆上了倪好的温热,感受到倪好正在尽可能分担右手力量。他渐渐恢复深水的平静,低着头,看见她的手也已经红了。连他都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不正常,她此刻也一定觉得自己是一个控制不住情绪、脾气阴晴不定的人吧。
他突然觉得好冷,双手不自觉环起自己的上身,身体止不住地抖。
它又来了。
总是这样见缝插针地钻进他的情绪里,然后把他锁在无所适从的冰冷中。
他看着面前的空气,像是在和它对峙。
他想伸手去敲开这层囚禁他的墙,可是它并不存在。
他只能起身,把自己从裸露在外的感觉中拯救出来,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独自承受的安全感。他怕自己的一失温和的冷暴戾会再吓到倪好,起身低着头走进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对不起。”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作为终结。
倪好还是有些酒后的头晕,她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像一瓶被冻成1度的冷水,她想去暖化它,却怕它只想要自己的低温,反而会被自己掌心的热给灼伤。
虽然倪紫凡说过,面对同样的环境压力,扛不住的人只是自己承受力太差太脆弱,但无知于一个人的痛苦,任何人不能轻易下结论。
周维关上门,转身慢慢滑到了地上,他靠着门蜷缩起来,身体还是在发抖,只觉得好冷。他的手还紧紧地抱着另一只手臂,他已经平静下来,却无处安放自己的心脏。那颗无力的心在空洞的身体里胡乱跳着,像一颗掉在地上的小球,不断地弹起,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
突然,一阵纯粹的吉他声从门外响起,还有倪好的声音,浅唱着《make you feel my love》,第一次发现,她的声音真的好好听。轻柔舒缓的嗓音和清澈的旋律缠在一起,伴着他的呼吸一起起伏,像一点点试探地触碰着他的身体,再渐渐地包裹着他,顺着皮肤渗入他的血管,随着血液缓缓地流至全身,托着他的心脏,一点点把它放回原位。
曲终,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片,周维拿起来看,上面画着一个墙角,一颗四角星,一个太阳,和一只鲸鱼。它们是孤单的,但看起来,却总没有那么孤单了一些。
倪好坐在门外的地板上,又弹起了《say something》、《飞》.....把所有的歌都放慢减轻输出来送到周维的耳旁,顺便和自己甚为想念的吉他久违地相聚了。没有生疏,只有怀念。生活剥夺了太多本属于她的心之所向,让她这些真正的“自己”,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不知道过了多久,倪好看见里面的灯关上了,轻轻地抱着琴,睡了。
深夜,周维打开门,看见倪好正抱着吉他靠在他门前的墙角睡着了。他的眼睛和他的心一起在她的脸上定格了几秒钟,她的睡相安详得有些乖巧,睫毛轻轻地垂着,鼻梁不高,鼻子并不挺直,却莫名有些可爱,嘴唇似有似无地翘着,在白嫩的脸上显得有些粉红。十分神奇的是,她的脸像小孩子一样光滑细嫩,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饱受压力摧残的22岁实习生兼准研究生,有些肉肉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捏一下,只是眼下深重的黑眼圈透着掩盖不住的憔悴。
明明自己的工作已经够辛苦了,第一次喝醉还没醉明白呢,就被他突然的脾气吓到,还一个劲地想着安慰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