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茶水微漾，略有些凉，喝下去，只觉寒彻心肠。“你这四千年又蛰伏在哪呢？”原来这些事他都知道。“潜心修炼。”他的确是潜心修炼，将水澈和旭天救下后，他把自己的半数灵力分给水澈修复冰魄，自然要好好休养一番。

反客为主，一贯是他的作风，他坐在旭天对面，给自己斟了盏茶，看着水澈离开的方向，不知想的什么。

是他带澈儿离开的吗？所以他救了澈儿，耗费灵力，休养四千年才再度出现吗？

洛川，你究竟是何人？

春光恰好分外妖娆，温软的阳光扑在水澈的脸上，浓密长睫投下一片如蝶翼般轻巧易碎的影子。顾辰给她讲坊间传闻，民间趣事，街角房舍和触目可及的零嘴杂拌儿。

顾辰见她好奇的模样，这些寻常事在他看来在寻常不过却引起水澈的兴趣。他想买一支糖人相赠，却被水澈婉转拒绝。她攥着腰间的韘形佩，那抹鲜赪糅进青玉里，倒也不违和。她想着，大抵找不到比这玉更得她心意的物件了吧。顾辰见她坚持，只好作罢。两人在一处绿柳娉婷的地方作别，他折一柳枝赠与水澈，笑着说，来日再会。水澈含笑不语，转身离去。没有来日了，这是第一次遇见，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不会再见了，毕竟人与神的生命尺度是不一样的，她唯有不点破，才不会毁了彼此的好心情。

或许他以后会遇到其他人呢。

她为顾辰找了一个不必执着于“来日”的借口，却不知那枝柳条寓意为何，也不知，她来了，那人的心便丢了。

“难怪旭天哥哥故地重游一点也不快乐，想起再也不会见面，真不是一种好心情。”

甫进雕花大门，张目寻找熟悉的身影，见他依旧坐在原处才稍稍安心，只是身侧多了一个陌生男子向她挥手，丝毫不顾忌旭天要杀人的表情。她绕开来来往往的客人上了楼梯，一袭长裙潋滟风华，倾世无双，惹众人回首顾看。

“水水。”

一张薄唇轻微上调，手指修长，托腮坐着，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宛如雕刻的五官精细分明，白皙光洁的脸庞上透着冷峻，虽然他的笑容毫无破绽，她却觉得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眉目间有些疑惑，还没有人这样称呼她，原以为此人是旭天在人间结识的凡人，原来也是神族中人。“你叫我？”都说人间好，果然如此，不然短短半日便遇到了同道中人。“当然。”他给水澈一个明朗的笑，仿佛夜空上的上弦月。“你是旭天哥哥的朋友？”这人虽面色柔和，看起来性情不拘，却实力难测。“我不曾有这样的朋友。”一直被水澈晾在一旁的人终于按奈不住，从水澈跟别人离开到她回来，只给他一个眼神，此后不停地与洛川瞎聊，想知道什么问他不就好了吗？

水澈回眸看他，旭天却是不理她，面无表情。看来是了，若非好友，怎会这般对话？

“你可还记得洛川，抑或记得它？”

洛川将北斋递上前，曾经水澈犹爱北斋之曲。

“它...”

这玉笛不似普通灵器，通体灵光，以音控灵，足以与霜雪媲美。

“我是你的亲族啊。”

洛川无可奈何的摊开手，一脸心疼。他本不指望水澈能认出来，不过试探一番罢了，他封住水澈的上一世记忆，冰魄才能尽快修复，水澈才能尽快渡劫，他才能尽快带她回去。

洛川伸出手，尚未触碰到水澈，旭天便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咳...”原来是水族，她可是水族圣神。“吾族果真卧虎藏龙，人才辈出，谦和有礼，即便隐世万年，仍不减当年雄风...”她努力回想着话本里看到的那些端庄正句，此刻才知，腹有诗书到底有多重要。

旭天抿唇忍笑，饶是如此，嘴角亦是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这一番妆模作样倒是愈发像样了，洛川扯了扯唇，心中无限感慨，水族的老大一向清高孤傲，冰清玉洁，不可一世，何曾这般...玲珑聪慧。

“旭天，你看看你，把人给我教成了什么样子？”

“走吧，回家。”

“哎，等等，你瞧不出来水水喜爱这里的山水人情吗？”

北斋横在旭天面前，洛川绕开他全然不理他那阴沉的脸色。“水水，你可喜欢那个同你一道的公子，你若是喜欢，我便抢来带去玄境，渡他灵力，届时他可日日伴你。”旭天偏不喜欢听的，他偏要说。“水水，这是什么？”洛川拿过水澈手里的柳条，刚刚就瞧她把玩。“这是与顾辰告别时他送我的。”水澈还不知送人折柳时何意。洛川早就知晓，但他偏要问上一问。

旭天难以掩饰的脸色已经差到极点，洛川勾在他肩上，“怎么样，火神？还不放手吗？”他戏谑的一笑，把水澈带到一边，“水水，这人间告别送折柳是不同的，柳即是留，那小公子是在请你留下，那他请你留下还能干什么...”水澈双颊泛红，手里紧攥着下裙，旭天压下心头怒火，见她这模样，莫不是真对那凡间男子动情？“你莫带坏她。”他那暴力的一面尚未在水澈面前显露，此刻已极力克制自己，但洛川刻意激怒他，偏偏提到他的禁忌。

他把水澈带到自己身后，拿开洛川的笛子，避免他再次接触水澈。“我们去南海，那里都是你的亲族，感受一下真正的谦和有礼。”什么谦和有礼，不过是说给某些人听的，聪明人讲话向来不费事，他自是听懂了。却也不恼。能见识到旭天的漫天狂醋和不得不具备的忍耐力，也不枉他冒死对旭天说风凉话。

旭天置一封信在桌上，上面压着一个锦带，隐约有淡淡茶香。

水澈回眸展笑，鲜有人挑战旭天的脾性，她实在佩服，况且这个人当真不错。

洛川冲她摆了摆手，嘴角含笑，眼中无波无澜，沉淀了太多，寂寞了太久，世间也只有他和那几位轻易不露头的人念着最初的愿景，看着故事的原委。

冰魄生养的很完整，若无意外，足够支撑水澈完成一世劫数。水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