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夫人简直气疯了,带着人冲进屋内一阵打砸,“咣啷啷”,香炉、花瓶、桌椅、书架无一放过。棠儿抱起小猫护在怀中,青鸢站前将棠儿保护在身后,娘姨和丫鬟不敢出言阻拦。
看着这些人歇斯底里的丑态,棠儿无奈一笑,收裙角坐到鸾筝前,将猫儿放在腿上,指尖一挑,“铮”一声,弦音若激流瀑布,余音回荡。尔后,她尽力凝神,缓缓拨弄琴弦,一曲“凤求凰”悠扬悦耳。
屋内乱哄哄一片,嘈杂声和着琴声,常夫人扬手将衣柜内的衣裳全数扔出来,指挥老妈子们砸痛快了才停。
棠儿纤手按着琴弦,抬目望过去,唇角缓缓勾起,对常夫人道:“继续,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时候还不是花您家的钱。”
常夫人气得直扑上前,青鸢冷眼将她拦下,下颚扬起,面上一派傲然。常夫人知道这丫头功夫了得,不敢轻举妄动,手指恨不能戳进棠儿的眼睛里,嘴唇一阵发颤,“你,你……”
棠儿压根不理会她的词穷,看一眼杵在门口的妈妈,轻笑道:“常夫人累了半天,茶都没一口说不过去。”
妈妈一愣,不刻就明白过来,忙命丫鬟们端来糕点果品,双手奉茶,“气坏了可是自个的身子,常夫人先吃茶。”
常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确口渴,接茶碗喝一口重重放回桌上,拔脚带着老妈子出门。妈妈忙追上去,尖声怪气道:“常夫人,茶好吃吧?棠儿姑娘的茶围是三百两,您是付现银还是记账由令公子结算?”
常夫人攒眉扼腕,想到自己竟被一群娼妇欺辱,又羞又恼,只能灰溜溜快步下楼。
来如炸雷滚滚,声势浩大,去如泄气之鼓,偃旗息声。眼看一行人狼狈而去,姑娘和娘姨丫鬟们终于解气,忍不住掩嘴发笑,大家准备帮忙收拾,却听棠儿道:“别动。”
妈妈一脸得志,满心快意地笑道:“姑娘真厉害,常夫人气得肺都要炸了。”
刚萌生出一点情意,骤然遭受当头喝棒。棠儿头里剧痛,仿若被什么灼烧着神经,“你们先回去,我想静一静。”
天穹清朗,澄月流辉,瑟瑟树影在夜风中变幻姿态有种神秘的错觉。
玄昱练剑出了一身汗,侍卫上前接剑,替他宽去外衣。他心绪颇乱,明显带着烦躁,索性将上衣一并解掉,胸膛肌肉块状分明,似锻造炉中锋芒毕露的好兵器。
玄昱沐浴换好衣裳,思绪万千,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三年,漫长的时间带给她的是这世间最大的阴暗丑恶,无法想象那样柔弱的她,受到了怎样的利用盘剥。
他非常清楚,棠儿对自己并无半分好印象,应该多少存有恨意,心头缓慢生出一阵绞痛,起身大步去了园子。
花香浓馥,月色清辉下的景物一片朦胧。这么近,置身在同一片暗夜中,或深或浅的思念不断冒出来,他想她。
温馨的绣房,陌生的嘴脸,熟悉的贪婪,庆幸的是现在的她不会被谁强迫,如同一只无助的小羊,残酷暴露在财狼饥饿的目光下。
玄昱承认自己沦陷了,无法挣脱感情的沙海。他不确定,如果自己也用那样的方式对她,一切是否会变得简单,她也许会因为钱而露出娇美的笑,或者充分发挥出虚情假意,安静乖顺地伴在身侧。
这念头一闪而过,玄昱的思维逐渐清晰,他想要的远不只这些,希望她同自己一样,体会到这种心动和强烈的悸动之感。他担心别人会得到她的感情,想在拥有她的神圣时刻,不仅仅只是双唇和肢体的缠绵,而是爱与灵魂的相融。
玄昱已经避无可避,内心深处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决定,平生第一次,爱欲冲破了理智与警戒。他要她,但并不急切,这是一道需要斩断万重荆棘的高墙,只要精心而算,一切将迎刃而解。
这一夜,玄昱辗转反侧终不成眠,不停想起棠儿俏皮的表情,还有那个踩上铁钉的笑话。
整宿反侧的还有棠儿,她做着无法脱离的噩梦,梦见自己躺在漆黑的棺材内,指甲一点一点剥落折断。好不容易逃脱升天,拿着铁镐的人追过来,她不想继续陷入绝望,拼命在雾霭茫茫的荒原中狂奔,如同一只矫捷的野兔,跑得飞快。
醒来已是日头老高,一切明朗,她全身乏痛,仿若真实经历过一次绝境逃生。
猫儿竖起耳朵蹲在架上,圆圆的眼球随着碗莲盆里的小鲤鱼转动,爪子不时探入水中,抓到鱼噌地跳下,跑得无影无踪。
棠儿懒懒地揭开香盒盖,取一枚香饵投入景泰蓝三足小香炉中,随着丝丝香烟升起,身乏之感消减了许多。
常敬霆终于出现,看见房间内狼藉不堪,满脸内疚地说:“棠儿,父亲将我关在书房限制自由,我是撬窗翻墙出来见你。”
棠儿垂下眼帘,感觉姜汁帕子可以省了,“你母亲为什么不让我们来往?”
闻言,常敬霆眼中光芒暴涨,一下热血沸腾,一下心疼不已,“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
棠儿抬脸痴望着他,亮晶晶的眼中含着泪水,苦笑道:“今生不能同连理,待到来生续情缘,你愿意与我黄泉共赴对么?”
常敬霆的眼睛也潮了,内心混乱,知道这话可能不是在说笑,整个人有些愣怔,脑中快速思考。
他的表现令棠儿苍凉一笑,后退几步,神色明显失望,“你根本不愿意。”
常敬霆心急如焚,微微躬身,尽量让她的目光能与自己保持平行,“事情远没有发展到涉及生死的地步,我们当然有机会,为什么要共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