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微微笑着,仰头把面前几乎没喝过的酒杯举起,向祁南的方向轻轻点了点,举杯致意:“好啊。”他干脆利落地仰头,把剩余的酒喝得一干二净,手腕一翻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歪头说:“好了。”
酒液在口腔里持续缓慢地发酵,味道清甜又酸涩,果真是影视剧里矛盾的初恋情感。顺着食管进入胃中一路烧着,夏栀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是一个吞咽的动作。
那几个人眼神有些不怀好意,叫好道:“牛逼啊兄弟!受着伤还能喝酒,挺猛,看不出来啊,你挺厉害,想加谁微信?”
夏栀掀起一直半垂的眼皮,直直看向祁南,挑起一边的嘴角有些邪性地笑了笑。他还没说话,祁南就打开手机微信的二维码界面,递给他说:“喏,你扫我吧,小帅哥。”他腼腆笑了笑。
夏栀动作一顿,笑容扩大了一点,绿眸里终于浮上一丝进入酒吧以来的舒畅。
不得不感叹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那几个人大声说:“喂!祁南,不够厚道吧?谁说人家小帅哥是想加你微信的?真不要脸!”
祁南往后一靠,手放在面前的手机背面摩挲几下,笑的阳光开朗,说:“人家就是来加我微信的,毕竟我这么有魅力。”
夏栀余光看见江常远和他的几个兄弟回来了,也不紧张,不怕江常远把他认出来,弯了弯眼睛笑着,,看上去像个小少爷一样,十分得意地说:“加到了。那我走了,拜拜,祝你们喝得开心。”
他拿起自己喝过的杯子,等到转过身,看不见那群败类之后,脸上瞬间便没了笑容,目光有些阴沉的盯着手上的杯子,轻轻摩挲。
祁南的眼神一直跟着他,让他很难做到视若无睹。夏栀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深绿色的眼睛像一潭毫无波动碧绿的湖水,没什么情绪,抬起右手手心对着他前后晃了晃手指,做了个口型:保持联系。
祁南探寻的目光停留在他绑着绷带的右臂,随后目光一移,看着他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也比了个口型:看我心情。
夏栀轻嗤,转身结账走了。
夏栀走后不久,祁南手机一响。他把江常远的手从肩膀上拍下去,温声说了几句话,低头看手机,屏幕上刚刚通过好友申请的人给他发了条信息:我可什么都知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后面跟了一条短短的语音,只有不到五秒。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声音磕磕绊绊,只不过听上去经过了变音处理,失了真。听后,他脸上乖顺温煦的表情淡了下去,美颜低垂,在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摁道:你厉害。明天晚上见一面吧。
夏栀:对了,跟你说一下。刚才我不小心往他们的杯子里加了高浓度可食用酒精......祝你好运:)
祁南咬牙切齿地戳着屏幕:明天等着。
一群妖魔鬼怪。夏栀想。
不过好在是非善恶都有人较量,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报应迟早会找回来。他一直坚信。
所以他也不是十分在意担心。
他出来的时候才刚五点出头,天大亮,没有变黑的趋势,太阳都还没落下去,蓝天白云天气甚好。想起酒吧内一群油腻纨绔的酒囊饭袋,他撇嘴低声骂了句。
鸡尾酒的度数并不高,夏栀酒量又还可以,连微醺的感觉都没有,像是只喝了一杯无足轻重的碳酸饮料。只不过站在路边等公交车时风一吹有点上头,此时他的太阳穴逐渐疼了起来,突突地跳。
一种难以言喻的困顿和疲惫感卷席而来。夏栀头疼地觉得自己这一天什么都没做就过去了,情绪有些消极低迷。何苦因为一个小姑娘和她那气人的哥哥这么执着?
不过这一天也不算浪费掉了,至少最大的意外之喜就是那个坐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祁南。
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慢慢开来的车,上了公交后他找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坐下,靠着玻璃小憩了一会儿,等到公交车报站了才转醒,匆匆下了车,车门在他身后“砰”的关上。
因为祁南在整件事情里的占据的重要位置,回家路上他不得不再次推翻之前的一切设想,再制定一个新计划。看到祁南给他发的消息后,他回:地方你定,找个吃饭的地方,晚上七点半左右。
江家家大业大,尽管树大招风,但要是执意护着江常远,他也没办法保证那个人渣可以收到牢狱之灾。
风声卷着铃铛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一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便擦着他过去,车主使劲晃了晃车铃,回过头狠狠地说:“走路玩什么手机?净知道低着个头,抬头看路不行啊!”
夏栀脚步略停,看着车主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走,手一转把手机揣回兜里。他眼皮微垂,掏出钥匙进了家,回手关上了门,拉上厚重深色窗帘。
室内陡然暗了下来,像是糊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堵塞了与外界交流的渠道。像蜗牛壳。
日光下的街道温馨而明媚,气温正是怡人,日薄西山时的阳光倾斜均匀的铺洒,整个路面都亮晶晶的,远处有橙红的晚霞。细小的灰尘在空中起起浮浮地飘着,演奏着一曲没人知道的旋律,笼上了一层暖暖的感觉。院子里可以看到墙角处生长出来的勃发的青草,和角落里一个上一任主人留下的藤编葡萄架,很小巧,但已经摇摇欲坠了。
时间太久了,这种东西放不住,它本该腐朽,却不愿悲戚地倒塌,仍在温暖又阴暗的人间苦苦挣扎。
至少这一年,它是不会散架了。
或许是因为酒精和头疼使夏栀的反应变得迟缓,他在门前站定几秒的时间间隙里,没看见身后那个伫立在街口很久,以至于脊背有些弯曲的少年。他转身关上了门,无形之中彻底把林听眠拒绝在了自己领地范围外。
一墙之隔的街道旁,林听眠疾走的脚步渐渐放缓,眼睁睁看着那扇残破简陋的门在自己面前关上,身侧的手臂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又重重放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他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叫出夏栀的名字。
傍晚的微风扬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眸。夕阳照在他的身侧,勾勒出一个俊朗的灿金色的轮廓,也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身后是汽车驶过的声音,一片热闹,却听不到心里。他看了看紧闭的门,转身离开。
夏栀的那位大爷邻居坐在门前树下的摇椅里,闲着没事看了他有一会儿了,见他要走,叫住他问道:“怎么不打个招呼?你俩闹别扭了?”
林听眠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好心戳他心窝子的大爷解释。说来,这件事是他的问题,只是他太以偏概全,怕自己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匆匆离开,落荒而逃。
谁知道夏栀想说什么?谁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大爷摇了摇扇子,把周围围着的蚊子赶走,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说:“害,小孩子哪有什么矛盾的,过几天就好了。”
林听眠神情复杂,狭长的眼睛半垂,眼尾勾人的上挑着,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才启唇说:“......但愿吧。”
大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啧啧”两声:“哪有那么多矛盾哟?小小年纪的,心思真不好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