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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或许是因为夏栀的态度过于咄咄逼人,两人的聊天终止在最后一个话题,不欢而散。

直到林听眠起身推门离开、走远、到家,夏栀也没有从那张简陋的摇椅里站起来,甚至没说一句话。

他静坐在位子上,听到手机铃声响了,门口有大货车停车的动静。有人敲门:“您好!上门安装家具!”

夏栀揉了揉胃,起身开门,让装修公司进来。接着便靠在一旁看着他们收拾,既不打扰,也不帮忙,只是偶尔会说一句“放在二楼主卧”、“放在二楼书房”、“放在客厅靠墙角”。

工人们效率很高,不过一会儿便把上午买的东西放置好。夏栀结了尾款,目送他们离开,还靠在墙上没动弹。

他想我怎么回答才能满意?

我的天啊没看出来?你很好?你不要自卑?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没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在乎?咱们还是朋友?我可以包容?今后就当做不知道?

话都不让他说,刚坦述完事实后转身就走,还摔门,小孩子吗?

夏栀头疼地揉了揉眉。他不歧视同性恋,事实上,他之前的学校里也有过公开出柜的同学,只不过后来在舆论压力下被迫转学,带着一家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听眠想必就是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才会对外隐瞒自己的性向。那么一切都好说了,对外隐藏,却又苦于没有人可以发泄情绪,只好对内和自己的兄弟诉说。结果身边一圈的恐同人士,不是不支持就是嫌他恶心,最后不得不渐行渐远。恐怕学校的人也知道了,不仅男生怕他,也同样没有女生喜欢他。

以至于今天夏栀提到这个问题时,这孩子一脸的傻逼表情。

什么跟什么啊,他又不是知心哥哥。

转学之前,夏栀的目标就是活到成年那一天,争取在成年之前把他爸的烂摊子从自己身上摘下去。如果不可以,那就再等等,直到他爸什么时候给他洗脱,他在要么自杀,要么拿着存款找个每人的地方苟且。转学之后,目标就变成了把自己的名声洗干净——他不可能放弃自己在城中心好不容易聚集的势力,转学只是缓兵之计。

林听眠的出现不在他的计划内。准确说,已经不能算是不在计划内。他就像是个完全偏离指定程序的代码,擅自游走脱离,一脚闯进了夏栀一个人封闭不允许外来的世界。

他天生情感缺失,就连对母亲和妹妹的关爱都只能凭借生物本能。加之后来脑部受过损伤,感觉不到林听眠想要带给他的那种朋友、邻居、同桌间的温暖关怀,他只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了,而且是一脚把他的界线踩得稀碎,又嚣张地闯入。

今天上午林听眠买家具的行为之所以在他眼里是默许的,一是因为他不熟悉地方,又懒得自己挑选,如果有人代劳,会是件方便的事情。二是他头天刚发过病,提不起精神,做事情容易不专注,困顿。

至于中午帮林听眠打架,就更是借口漏洞百出了。打心底就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地方,自然不会觉得需要报答。为的只是自己觉得压抑很久不见纾解的情绪需要开闸,但他其实没觉得那一架打得舒服。

他觉得他的目的林听眠大约是有所察觉,只不过后来没来得及和他说就匆匆离开。

擅自侵犯的人,在他这里,往往下场都比较惨。

交朋友的事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也不需要在这种地方交朋友。不可否认的,林听眠确实具有一个发哦唱好的条件,但在一年之后,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交集。

他不会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他是个没有心的,林听眠曾问他为什么心情性格时好时坏,他没说实话。只是因为在不同人面前有不同的表现而已,看上去就像是性格在不断变化。

过去身边有好友说他是个天生的渣男,而且渣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夏栀并不否认,但也不肯定。渣男以玩弄别人感情为生,极度自私又不负责任。他夏栀根本没有建立关系,“渣男”这次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

夏栀吐了口气,叼着绷带重新系紧打了个结,亲自动手把家里打扫干净,把看着不顺眼的新家具调放的合乎自己心意,才看了眼表。

六点整。

他坐在新沙发上歇了会儿,脱掉基本上已经汗湿的T恤,光着膀子边脱裤子边进浴室,站在镜子前面欣赏了会儿自己保持良好的身材,才打开喷头洗澡。

低头冲泡沫时,看见腿上一道道纵横的陈年愈合伤疤凸出,比别的地方要白一点。刀痕乍一看有些恐怖,几乎是刀刀皮开肉绽,没有割到股动脉还是因为生物学得好的原因。

他伸手摸了摸,圆润的指尖顺着纹理游走,突然想起早上林听眠趴在床前质问他时冰冷又担忧的眼神,继而想起对方的满头大汗跑进来,又想到了自己在睡梦中看到的那个幽深的黑眸,和那张很好亲的薄唇。

哎,就原谅他一次吧。

夏栀擦干身子,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对这张嘴有些不太满意,总觉得缺了点血色。他按了按,发现居然可以使唇部颜色稍稍变深一点,松开手过了几秒又按一下,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他找了件黑色的长袖,又翻出条便于行动的黑色工装裤穿上,把腿上碍事的银色链子卸下来,坐在床边玩了会儿手机。等头发差不多干了后,他戴上黑色的鸭舌帽,带上手机钥匙锁门出去了。

出门左转投币坐公交,目的地直奔公安局门口的大树后面。一路上,他把这一段明面上能看见的监控都在手机地图上标绘出来。没办法,地方太偏,就连百度地图上都没有这里的资料。

到站后他压低帽檐,走向公安局,果然看见了一辆豪车嚣张地停在大门口。他不动声色地躲在一旁,后悔自己没在出门前喷一点花露水,尽量和脖颈处的痒意抵抗,专注的看着大门的方向,手机摄像头在暗处闪着微弱的红光。

他来得巧,不到五分钟便等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江常远。他拍下车牌号,等待他上车后施施然走出来,站在路边,目送对方的车在两个连续的路口直行后左转,拐进了另一条道路。

左拐也是一条有许多连续路口的路,对方却在转过弯后驶进中间道,关掉转向灯,那至少三个路口以内都是直行。

那就好办多了,附近的高级一点住宅区又不多,对方目的还那么明确,就差没把答案写在车上了。夏栀打开地图,在上面圈了一个圈,满意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坐车去了附近的一个大型集合性超市买了点晚饭,低声哼着歌就回了家。

开门时隔壁钻出来一个灵活的胖子大爷,站在门口冲他说:“小伙子,新来的?昨天晚上你怎么了?”

夏栀转过头看着他,路灯下的面目在树的阴影下看不清晰:“怎么?”

大爷比划了一下:“就昨天晚上的砸玻璃声音,今天还有吗?”

夏栀一愣,随后笑道:“不是,昨天进家没开灯,结果不小心撞到了门口的花瓶,我一着急就不小心又撞倒了一连串的东西。后来发现家里电路坏了,整理东西的时候看不见,就不小心又撞碎了一片,索性后来就没再收拾了,早起打扫的。今天下午新家具刚送到。”

大爷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嗨,那我还提醒今天早上的小伙子嘱咐你什么呀!早知道是个误会我当时就该去帮帮你。我家有手电筒呀。”

夏栀把钥匙□□,微眯眼睛问:“小伙子?”

大爷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隐藏的怪异,仍在说:“是啊,小伙子,高高瘦瘦的,长得可俊了。就住在不远处,开小卖铺的,带着他妹妹来敲你门。后来我听见敲门声就出来跟他说了,他好像把他妹妹支回去了吧?后面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