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个月后,那个男生跳楼自杀了。
席明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当时在门外站了很久,等男生摔门而去的时候,她躲在楼道角落,看着喻白平静地走出门,锁好,背着书包到校门口坐上喻母的车走了。
“你想说的,是这个人吗?”
听完她的话,喻白身体僵住了,仿佛又在一瞬间回到那个傍晚,噩梦般的傍晚。
她也没想到,世界上有如此的巧合。本以为随风而逝的往事,也跟着那个人的生命湮灭了,偏不想,那时却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旁观者,也是一个同她有深刻羁绊的人,把一切从头看到结局。
两人沉默片刻后,席明时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问:“告诉我,你那时候,是故意的吗?”
喻白打了个寒颤,然后慢慢抱住自己,缩作一团。她好像很挣扎,不停在逃避和面对之间徘徊。
席明时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说:“没关系你可以不回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喻白重新舒展开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睛,回答道:“是。”
就算再回避,她也无法否认,其实在内心深处,这句话的确带有故意的成分。说出口之前,她就已经想过这样的结局。
喻白早知道那个人性格有问题,但她痛恨他的纠缠,希望他在世界上消失,然后,上天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还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语言是无形的凶器,在拿起它之前,她的内心曾翻起过巨大的风浪。
席明时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嗯”了一声,说:“好了,我知道了。”
喻白反复审视着她的眼睛,哑声问:“为什么?”
席明时扬起眉毛,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喻白安静下来,半张着嘴,慢慢地说:“你明知道我这样,为什么还要靠近。”
席明时垂下眼睑,想了片刻,说:“我早说过,我爱的,是你的全部。”
这就是她在撒旦面前的誓言。
无论这个人好与不好,都是她一生所爱。
爱一个人如同养猫,有的猫天生温驯,有的猫却一身野性,不仅不同人亲近,还会在你靠近时扬起爪子,猛抓出几道血印。
有的人只爱温驯的猫,所以当她拥有第二种猫的时候,她就不会爱它了,而且总有一天会把它扔在街上,任其自生自灭。
但有的人,无论她怀里是一只温柔粘人的猫,还是一只野猫,她都会深爱它,包容它,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它究竟值不值得爱。
喻白闭上眼睛,眉头紧锁。
席明时腾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用轻松的语气说:“你还有什么要坦白吗?”
喻白不作声,一直沉默不语。
席明时换上另一副口吻,郑重其事地说:“那你听我说,我来告诉你,这十年里我做过的一切。”
十年里,她不仅默默关注着她的动向,也寻找各种途径了解了她的过去。
“我拜访过我能找到的所有和你有关的人,同学也好,老师也好,我问他们,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每个人都会给我不一样的答案。”
喻白听完抬起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如果不是因为经历过这么多事,她肯定又会对这种做法难以接受。
“有人说你冷漠,有人说你孤傲,有人说你安静,有人说你活泼”席明时用指间轻轻捻着她的耳垂,目中荡漾着温柔的光,“是不是很奇怪,同一个人,在每一个人眼里都不同,说到底,他们看到的不过都是冰山一角,给出的评价都是零星碎片。而我,把这些碎片整合起来,用它们去丰满记忆中的你。这样以后,我发现,我比从前还要爱你。因为,我爱的就是真实的你,接受的也是真实的你,你做不到像我一样爱自己,是因为你日日夜夜都沉溺在自己不见阳光的那一面。但若你好好看看自己,你就会觉得,爱自己和爱一个人本不是件难事。”
她的手游弋在喻白的长发里,从上到下,像一条鱼,穿梭过旖旎的长河。
“亲爱的,答应我,从深渊中逃离后,不要再回头看了,好吗?”
席明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收回到身前,转而去寻找她的手。
喻白的手很凉,她的身体要真正好起来,还需很长时间来调养。席明时握住她的指间,放到心口处暖着。
又是一阵无声无息,月色透过窗户落进来,把窗台的康乃馨也染上一层冷霜。
喻白的声音如霜一样凉:“我怕走不出过去。”
席明时微笑道:“那就抛弃它。”
喻白蹙眉:“什么?”
席明时停顿几秒,说:“你自己刚刚说了,你不叫喻白。”
从前的她已经去了,眼前这一个,是新生的,鲜活的,没有过去的。
她既不会为那些不堪的过去而痛苦,也不会再为昔日的盛名所累,她就是她,真实的她,不完美的她,随心所欲的她。
良久之后,喻白很轻很轻的,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