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般破碎的声音像只箭一样从远处射来,瞬间劈穿她的身体,扯开幻境和现实的界线。
脑海中的茫白突然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很快,如乌云散开后,阳光霎时倾泻而下那样,重新有了清晰的色彩。
喻白蓦然惊觉,这声她的名字,不是记忆里那个人喊出来的,而是来自自己身后,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就在双脚离开站台的那个瞬间,她袖口里冰冷苍白的手不知被谁紧紧握住。
飞驰的列车近在咫尺,因为紧急刹车,生锈的轨道上火花四溅,尖刻的摩擦声像女人的哭嚎。
喻白耳畔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
那只握着她的手很紧很有力,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太晚了,她还是无法控制地倒下去,连带着身后的人一起,跌向深渊。
什么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时间,呼吸,流云,心跳。
眼前的光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黑暗。
广播里没有感情的女声刚刚落下,站台的玻璃上绽开最后一朵水花,伦敦的雨停了,裂开的乌云缝隙中投下第一束光。
喻白就这样做了个梦。
梦里她独自一个人走在悬崖边,面前是汹涌澎湃的黑色海水,水天相衔处挂着一轮巨大的太阳。
灰蒙蒙的天空上黑鸦盘旋,一边飞一边哀鸣,还时不时坠落在翻滚的浪花中。
喻白身穿一条很长的白色连衣裙,赤着脚踩在草地上,一步步往前走。
这里很冷,不是冬天那样的冷,而是苍白且孤寒的冷。
悬崖上除了树木和草之外,变只有尽头那块生了苔藓的石碑。这块石碑不知道已经放在这里多久,细碎的裂纹密布它全身,半截埋藏在茂密的草丛里,碑面上积下一层厚厚的灰尘。
喻白走过来,撩起裙子慢慢蹲下,用衣袖拂去石碑上的灰尘。
果然如她所料那般,上面什么都没有,是块无字碑。
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赫然发现石碑后立着的高大身影。
他的脸和身体都隐匿在宽大的衣袍中,所以看不到表情,也看不到动作。
“走吗?”
声音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让人分辨不清源头,音色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嗯。”
不知为什么,喻白想也没有想,便用沙哑的嗓音应了一声。
他转过身,等着她跟过来。
喻白刚想抬起腿,又莫名其妙停下了,最后又看了一眼石碑,上面还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我是谁?”
她忽然问道,但是许久没有得到回音。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他一挥宽大的袖口,石碑逐渐发生了变化。它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变成一面镜子。喻白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一张陌生,熟悉的脸。
她茫然抬起头,周遭的一切都在眨眼间不见了,太阳也好,海水也好,那个身影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一片没有边际的漆黑。
“喻白!”
“喻白。”
“喻白”
“别走,求求你”
耳畔带着哭腔的呢喃一点点变清晰,沉重的呼吸声打在她的颈湾,带着颤抖起起伏伏。
本来没有了知觉的身体开始复苏,随之而来的是辣的疼。喻白不知道是哪里疼,只觉得整个人好像浸在石灰水里,沉重燥热。
她慢慢睁开眼睛,一个模糊的身影落在眼底,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晰。
喻白皱皱眉头,眼睛被一阵白光刺到,适应许久后,她终于可以勉强看清那个人轮廓,很熟悉,但脑海中却没有及时浮现这个人的名字。
她的脸和脖子上带着许多伤痕,青紫交加还渗着血丝。白衬衫凌乱不堪,上面染着污渍灰尘和零星的血迹。
喻白费力地抬起眼皮像上看去,看到那双眼睛是愣住,它就像梦里那面镜子,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拂而过,里面清楚深刻地映下了自己的面孔。
良久之后,她张了张嘴,喊出她的名字。
“方悦”
声音微弱沙哑,两个字却咬得很清晰。
席明时愣了一下,嘴角微微牵动,用同样干哑的嗓音回应道:“是我,我在我在这里”
她说着。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扯下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放在喻白额头上的伤口上,止住汩汩的鲜血。
“方悦”
喻白又呢喃了一声,声音比上一次更微弱。
席明时紧紧搂住她,用袖口擦着她脸上的灰尘,急促的喘息声久久未定。
“别怕,别怕没事的别怕有我在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喻白听不到她说什么。
不远处的铁轨上,急刹的列车刚刚停稳,车轮周围冒出白雾。
在刚才的十几秒里,她把她从深渊里硬生生地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