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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祁静坐在偏殿的书案旁,正在灯下细细读着苏珏评注的《纵横计》。

墨色长发束着白玉冠,身着朱凤玄黑纩袍,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案,仿佛在沉思。

“王上,相国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求见王上。”侍者走进来,打破了偏殿的沉寂。

楚云祁抬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放下书简起身道:“宣!”

侍者向楚云祁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不多时,身着白衣金凤朝服的苏珏走了进来,振袖行礼道:“臣苏珏自熙归来,将两国结盟国书交与王上!”

楚云祁快步走下一阶白玉阶,从他手中接过国书,打开看了看,点了点头递给给事中。

他笑着握住苏珏的手道:“相国辛苦,出使熙国促成两国联盟,破合纵于无形,如此一来,倾国想通过合纵掣肘我楚是不能了。”

说着转头看向给事中道:“起草诏书,传寡人旨意,相国苏珏不负王命,封爵昭文君!”

给事中领命后向楚云祁、苏惠芳各行一礼,退了出去。

苏珏对楚云祁行大礼道:“臣——苏珏谢过我王。”

向楚云祁交代完与熙结盟的细节后,已是日薄西山,在他出使熙国期间,楚云祁也为变法做好了准备,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就等着苏珏回楚坐镇。

“相国一路舟车劳顿,快回去歇着,变法也不急着这几天。”楚云祁道。

“臣告辞。”苏珏向楚云祁行了一礼,退出偏殿。

沐浴之后,苏珏换了件月白色长衫,散着一头如墨玉般的长发,坐在书案旁翻看楚国近年来的人口规模和可耕作田地的情况。

忽然,屋外的嘈杂声打断了苏珏的沉思,他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问道:“因何事如此喧哗?”

“回相国,大将军在府外求见。”侍卫行了行礼道。

“哦?为何不请将军进来?”苏珏皱皱眉,说着向府门走去。

门口的侍卫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大将军魏然肉袒负荆向苏惠芳行大礼道:“魏然不知相国为我楚殚精竭虑,还出言不逊,特来请罪。”

苏珏上前扶起魏然,道:“将军刀口舔血,为楚出生入死,苏某受将军几句教诲也是应该,将军何罪之有?”

经此一事,魏然再也看不起这个他口中“面如冠玉,书生样”的大楚相国了,将相二人一心为国,将变法轰轰烈烈推上台来。

相国府上,来往官员络绎不绝,不时有人抱着一堆竹简步履匆匆地出府上了马车而去,马车扬起的灰尘还没散去,又有轺车在相府门前停了下来,也是神色匆匆进了相府。

相府内,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了。

两进两出占地一亩多的府邸现在却显得是如此狭小,除了下人们的东西厢房,厨房,卧房外,剩下的客房都用来接纳修改誊写变法方案的文员。

一纸《求贤令》传下去没多久,志士仁人便如雨后春笋般涌向楚国国都鄢城。

一日内于鄢城客栈住下的士子就达五六人,由于时间紧迫,变法已经箭在弦上,来不及建造收纳这些士子的学馆,楚云祁大手一挥,将楚成王期间建造的“仙乐宫”改为学宫,他撤掉了所有的伶人歌女,将仙乐宫改名为集贤学宫。

为了充分利用苏珏出使熙国的时间,为变法做好准备,楚云祁诏来各郡郡主,各县县令等大小官员在集贤学宫为士子们讲述楚国律令,各地人口规模,可耕田地面积,甚至是民俗传说。

旬日下来,集贤学宫的士子们在心中对楚国已经有了一幅较为清晰的图画。

魏然当时对楚云祁此举颇为疑惑,其他诸侯国的君主在得到贤才的第一时间都是询问治国之策,楚云祁倒好,将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子安置在集贤学宫内,对治国之策不闻不问,却叫来大小官员给那些士子们整日整夜地讲课。

他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正为这事憋的坐立不安。

直到相国苏珏带着联盟国书归国,变法开始,他才意识到,楚云祁所做的那些事情意义有多重大。

士子们熟悉楚国,对楚国的人口,律法等如数家珍,因此在新法颁布下来之后,他们能第一时间知道该怎么上手推行,让每一套法令都能真真确确发挥它的作用。

他们在誊抄完新法,一层又一层下传的时候,不会遗失新法的核心目的,他们又能根据当地的情况对新法内容做出质疑,进行商议修改。

相国府书房内,苏珏写完最后一个字,松口气吹了吹竹简上未干的墨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他身边站着的侍者将他写完的竹简拿起,恭恭敬敬地放在楚云祁身旁的书案上,有条不紊地回到苏珏身旁立住。

楚云祁刚看完了一份,将手中的竹简交给他身边立着的侍卫,挥挥手,侍卫会意走了出去交给书房外站着的侍者。

那侍者点了点头飞快走向另外一间客房,客房内身着楚国官服的集贤学宫士子们正在伏案誊抄新法内容。

侍者快步上前将竹简郑重放在楚平身旁的书案上,向楚平行了一礼便快步走了出去。

楚平将他手中看完的竹简交给坐在他右下首的一个士子,微微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旁边侍者刚给他添满的茶杯,喝了一口后,又拿起刚才送来的竹简看了起来。

时间在众人忙碌中消逝,相府恍若洪福洞天,众人不知白天黑夜,只知一份竹简誊抄完便开始下一份的誊抄。

朝阳一点一点从东方升起,将楚国的宫殿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楚云祁手里握着的竹简上。

字如其人,竹简上的字利落干净中带着柔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露珠凝结在兰花上缓缓滑落的温柔宁静。

“国强之首在于兵强,首立为奖励军功之法。将楚爵位分为二十等。国中官民百姓非立功者不得封爵,公室宗族亦不得例外。奴隶斩杀敌人首级一颗,可赎其身为民,百姓斩杀敌人首级一颗,可得爵位一级。斩敌首级多着,依次论功封赏,虽为奴隶,若建功多者,亦可官至大夫。臣民之田宅奴隶妻妾多少,亦依爵而定。无爵者不得多占田地,不得多使奴隶,不得多娶妻妾。其多者收归国家,赏与有爵之人......”(注)

缓缓合上竹简,楚云祁抬眸深深地看了苏珏一眼——

阳光洒在那人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白衣少年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显得有些虚脱。

苏珏轻轻靠在身后的书架上,闭眸休憩,白玉般的手轻揉着眉心。

他穿着件朴素白衫,阳光照在他身上,恍若谪仙。

这两个多月,楚云祁亲身参与变法的制定与颁发,那一条又一条法令,字字珠玑,切中楚国要害。

苏珏将历代变革矛盾总结为三点:农,战,国。

在这三册中,各自又细分,农册中包含两部分,一为地,一为民,包括十二道法令,这十二道法令分别围绕土地开垦,土地计算,说民,弱民展开;战册中主要围绕军队的组建,奖罚等展开;国册中就君王统治之策做了详述,提出了君臣,慎法等概念。

一声闷雷在天空中炸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商幽王二十六年的春天,冰雪渐渐消融,万物开始复苏,自此,《定国三册》开始了它非同寻常的使命。

苏珏没有想到,在千秋万代之后,他这一套法令的核心体制仍在延续。

楚云祁静静站在鄢城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的湘庭湖,他的身旁是一身白衣的苏珏。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早了些。”楚云祁开口道。

“嗯。”苏珏点了点头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续道:“启耕大典定在七日后。”

“哈哈,相国如此严肃,难不成七日后要陪同寡人一起籍田?”楚云祁看了苏珏一眼,笑道。

苏珏愣了愣,旋即怒了,他瞪了楚云祁一眼道:“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