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相携到了宴厅时,其他人似已就坐有一会了,而除了太子、周方圆和韦安,北向主位旁还坐着位陌生的长髯中年人。
见扶溪和甯毕同时进来,周方圆和太子的表情顿时颇有些微妙。
扶溪和甯毕为迟到赔过礼,一齐来到位置上坐下。
太子清咳一声,向扶溪等人介绍主位旁的中年人。
“这是孤的师父,三清山玉京子真人,近日师父为护我安危,在府上小住。”
说罢,看向扶溪几人,向玉京子介绍他们。
玉京子听完太子的介绍,轻轻捋须,向扶溪四人行过礼,便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
宴席开始,菜品一一上齐,偌大的方形长桌,被摆得满满当当,大半是被碗碟占去,其中的菜,则基本精致小巧,份量并不多。
在座除了太子,皆为已辟谷的修真者,对眼前佳肴的味道,并无过多兴趣。反而是扶溪,看着琳琅的菜色,竟满是和来到这世界前居住地一样的做法,感到十分新奇。
自来武陵后,扶溪有种阔别故乡已久,而又重返的奇妙心情。
这不单是因为武陵这个地名,恰好和他实际的家乡一致,也因为武陵的气候与植被风貌,是典型的南方内陆城市所有的。
以前在庭州和燕州时,只觉冬日萧瑟,没有体会过北方春日的明媚,而到了瀛洲岛,因岛上四季如春,又丧失了季节带给人的心理变化。
是以如今,到了皇城武陵,见到路边树木花草,在秋日里也郁郁苍苍、明秀艳丽,便想起了以前的生活环境。
在扶溪出神间,周方圆和太子、玉京子已交谈上了。
周方圆道:“真人呐,也是巧了,我师父前几日才提起过您,今日就见到本人了。”
他语中含笑,这笑意听着真切又热情,可扶溪听了,却内心暗笑,毕竟,静安道人提起玉京子,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玉京子果也明白他和静安道人之间的关系,听周方圆这么说,脸上并不见高兴,而是冷冷淡淡地敷衍了几句。
太子见玉京子和周方圆两人一冷一热,对话中有几分尴尬,便加入其中,欲使气氛热络起来。
扶溪心道,自己若一直这样沉默,似有点不给太子面子,便也随口插了几句。
这对话间,一来一往,桌上气氛总算好了一些。
甯毕平时在外人面前,不爱言语,像个闷瓜似的,而一旦和人熟起来后,就变得很爱表达。
扶溪在心里,管甯毕这性格叫闷骚。
甯毕的闷骚,在和扶溪单独相处时,尤为明显。
若甯毕和扶溪恰好谈到一个他感兴趣的话题,甯毕便能滔滔不绝地讲上半天,扶溪连句嘴也插不上。
而提到甯毕厌恶的东西时,他又很孩子气地抱怨个没完,像是真心厌烦,然而语气中带着的几分调皮,又让这些抱怨显得不真。到了扶溪眼中,这些抱怨竟变得十分可爱。
扶溪想到这,便给甯毕夹了几筷子菜,两人相处近一年,一块上桌吃饭的次数并不多,扶溪对甯毕口味的喜好,不甚了解,但有次在和甯毕的聊天中,得知他口味偏淡。
而且,在那次聊天里,甯毕还对他谈到幼时在家吃饭,菜里不加任何佐料的趣事。
扶溪当时听完甯毕讲这件事,面上表情诡异,他心想,吃着这么清淡的饭菜,甯毕怎么养出了这样的性格?
不过转念一想,饭菜口味和人的性格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道是自己少见多怪。
饭至半巡,太子命人端了酒上来,各敬过几人,遂考虑到修士不宜饮酒一事,就吩咐人将酒撤了下去。
谈话间,一名侍者突然走进宴厅,低声在太子耳边通报了几句。
太子附耳倾听,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侍者便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宴席将尽,玉京子拂袖离开,太子将他送到门口,再折返位上,安排侍者送扶溪等人回屋休息。
扶溪几人出了宴厅没多久,一队人马就从太子府外走进,为首者是名衣着考究、举止贵气的中年男子,他径直走到了太子面前,向他行了个礼,而他身后随行的仆从,也一一跪下,向太子行礼。
礼毕,中年男子遣人将一箱箱包装雅致的礼盒从门口的马车上运下,送到了太子府的正厅中,太子收了这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请那名中年男子坐下。
扶溪此时站在廊下,看到了这一幕。看了没一会,便心觉偷窥一事不妥,遂收了目光,要往回走。
谁知,一转头,就看到韦安愣愣地站在原地,正紧紧盯着正厅中的那群人。
韦安平时性情淡漠内向,有些时刻甚至有几分冷冰冰的,但她实际上面冷心热,对三个师兄也算十分关心。
平时除了周方圆,韦安和扶溪、甯毕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扶溪平时见她,就是一副安静宁然的模样,此时她呆滞而紧张地看着正厅中的人,实有些出乎扶溪的意料。
扶溪叫了她几声,韦安像突然惊醒一般看向扶溪,却沉默不语。
半晌,韦安低着头慢慢走了。
扶溪有些诧异,他低声问一旁的甯毕:“师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认识来的那个人?”
甯毕道不知,这时,周方圆忽然说:“那个人,应该是安安师妹的父亲。”
扶溪奇道:“父亲?那师妹为什么不去跟他打个招呼?”
周方圆一叹:“这事儿有点复杂,我不是特别清楚,也不敢乱说。总之,安安师妹跟她父亲关系很一般。”
语毕,周方圆突然挂起个笑,对扶溪道:“师兄,你过来一下。”
扶溪走过去,周方圆突然揽住他的肩,小声道:“跟你说点事儿,让甯师弟先回去。”
不知怎么,“让甯师弟先回去”这句话,使扶溪心里突地一跳,他盯着周方圆看了看,转头犹疑地对甯毕说:“师弟,我和方圆单独聊会,你先回去吧。“
甯毕眉头一挑,最终“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周方圆带着扶溪回了他的屋子,扶溪一坐下,周方圆就手一撑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扶溪也不主动开口,他大概猜到了周方圆要对他说些什么。
甯毕和他成为恋人以来,两人相处间,不自觉十分亲密暧昧。
虽然扶溪已尽力避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两人间的情意,但防不住他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又暴露了两人远超普通同性朋友所能有的关系。
稍微有心眼的人,大概都能猜出两人关系的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