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洪春焦躁地坐在车座前排,湿透的体恤衫完全贴在胸前,额头上的汗珠像涌泉一般冒出来,车厢里的时间仿佛早已停滞,污浊的空气无法流通,乘客们的埋怨声和充斥在车里的的汗酸味让他更加坐立不安。
黎洪春又翻出了包里那张介绍信和粮食关系证明,使劲瞅了几眼,确定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重新放了回去。现在,只有这两张微不足道的纸,才能舒缓他不安的情绪。
汽车仍然在崎岖的山路上有节奏地摇摆,不过,现在气温并没有刚才那么高了,但是路两面的山却愈发陡峭,一路似乎都是在爬坡,而狭窄的公路在突兀的峭壁中蜿蜒,好像随时都会走到尽头。对于生活在丘陵地区的黎洪春来讲,这无疑是十分新奇的,他突然觉得这里的天比玉潭县城更蓝,空气也更清新。慢慢地,内心居然逐渐平静下来。
“咦!兄弟,你不是临原乡人吧?”临坐的一位中年男子侧过身来,对着黎洪春嘿嘿地笑,生硬的单词仿佛是从咽喉里挤出来一般。
“嗯嗯,是的”黎洪春尴尬地笑了笑,礼貌地应了一句,心里不由犯嘀咕:这人长得也太有特点了吧,五官有这么将就的吗?嘴唇厚得大概可以触到鼻孔,一说话,露出两排被烟熏得深黄的门牙。
“是走亲戚吗?”
“我是去临原教办报道的。”提起这个,黎洪春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自豪,不过,他突然后悔讲这么详细,因为他估计中年男子也不太懂这个。
“教办?哦!原来是新分来的老师,我家就在教办对面,下车我带你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黎洪春连忙摆手说,因为他对这汉子确实没什么好感。
“没事儿,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怕我拐了你不成?”那男子呵呵一笑,看着他僵硬的表情,黎洪春觉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耽误你。”黎洪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好了,就不推辞了。临原乡可是一个好地方,我保证你来了就不想走,走了就不愿来。”男子转移了话题,从他的眼神中,黎洪春第一次读出了一种生硬的幽默。
“怎么理解?”
“这里每天只有两班车呀,错过了就走不了也来不了。”
其实来之前,黎洪春是做了功课的:这是一个位于玉潭县最南端的小乡,属于高原与丘陵的过渡地带,平均海拔一千以上,冬天奇冷无比,夏天凉爽,以烤烟为主要经济来源。
五十公里的路程整整用了三个小时,幸亏与男子的闲聊,旅途才不那么漫长,黎洪春对男子印象逐渐有了转变。下车来,那男子直接帮黎洪春拎了行李,径直往教办走去,黎洪春提了俩小包跟在后面,竟然觉得喘不过气。到了一幢破旧的大楼前,男子停了下来,笑了笑,说道:
“兄弟,就这儿了,你直接上去吧,我姓袁,家就在对面,有空过来坐坐!”
黎洪春猛一抬头,一坐灰暗的两层小楼出现在眼前:大概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建筑,楼体早已布满厚厚的灰,陡窄的外置楼道好像仅容一人通行。这现实差距也大太了吧,黎洪春心里不禁失落起来。等他转头向男子道谢时,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