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嘘！”

刺耳尖锐的口哨声顺着喇叭通过播音室传到各个寝室，方才沉浸在美梦之中的盛奕峣突然受惊，险些从床上跌落，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的脑袋，艰难的掀开温暖的被窝。

“所有高一新生，十分钟之后在高一操场集合。现在开始计时。”广播里换上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语音语调都正经的很，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好听，只可惜陈述的内容却又不太中听。

盛奕峣使劲眨眨眼，牙根发疼，嚷嚷着喊醒了对床的释青，三下五除二，迅速套上昨天下发的军训服，连滚带爬的去洗漱间洗脸刷牙。

“唉唉唉，你的领子。”盛奕峣抽空伸手帮着释青理了理衣领，拍拍后者的肩，从桌上抄起手表戴上，催促道:“快走吧。”

释青点点头，逐渐加快了步伐。

总算是跑到了指定位置，盛奕峣有些喘不上气，双手撑着膝盖拼命调节呼吸。

恍眼就看见付栎烊早早地站在队伍里，也不说话，抿着嘴唇，手背在身后，军训服穿在他身上，没被撑起来，却格外的好看。

清晨的光线不好，盛奕峣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觉得灰暗中倒是隐藏了这人的锋芒，浑身扎人的刺也藏起来，显得更温和一点。盛奕峣做着深呼吸，思绪飞跃到美洲大陆，突然被后面的人一巴掌拍上背，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顿时憋着怒火回头看了一眼。

“跑儿这么点路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就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身体素质，还参加军训？平时学傻了吧？”

背后这人每句话都尾音上提，听起来挺让人不舒服的，他一身军装，背挺得笔直，腰带扣的扎实，勾勒出此人完美的体型――典型的肩宽腰窄，皮肤是被晒黑的，毫不掩饰地展现着这人的英俊和多年训练留下的光荣证明。他眉头紧皱，目光很是锋利，堪堪将盛奕峣穿透，嘲讽归嘲讽，他的确是很看不惯这些娇生惯养的学生的。

各个细皮嫩肉、“肤白貌美”，小伙子长得跟个擦了粉的小姑娘似的，身上一点拿的出来的肌肉都没有。起床时间给了整整十分钟人居然都到不齐。

想着这些，那人额头上青筋暴起，目光里都汹涌着火焰，似乎要把盛奕峣的背烧出两个窟窿来。

盛奕峣立即定下结论――这是他们的军训教官。

他直起了身，才发现这教官还不如他高。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把腰挺直还是微微玩下去点。

“砰砰砰”，大量目光被引去主席台上，那里有人扣了扣话筒，然后开口，盛奕峣空出来的两只耳朵随便听两句，便确认这就是刚刚在广播里说话那位，他看着还在狂奔到位的学生，“十二分三十五秒。”

那人不急不慢，惋惜似的叹一口气，淡淡的开口:“可以啊，我原以为会有个十几二十分钟，没想到只不过短短两分钟。”

盛奕峣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别人鼓起了掌。

那人原本笑脸盈盈，突然又极度降温，脸色“唰”一边，黑着脸怒斥道:“鼓掌？鼓什么掌？我是在夸你们吗？是不是还挺骄傲？”

全场噤声。

“都给我趴下，平板支撑撑他妈二十分钟！”

“各教官给我看好了，谁动一下谁加十秒钟，因为加时撑得最久的那个再给我加十分钟！”台上那人语气急促，快速下达了命令。

“是！”教官们的回复整齐划一，军人姿态的确让人敬佩。

盛奕峣砸吧着嘴，磨磨蹭蹭地俯下身。刚埋下头，眼前这幕就颇让他震惊――不知道是不是码子太大了，站在他身后的付栎烊一趴下，衣服和胸膛间就空出一大截，露出大片肌肤，所幸腰带捆上，没闹成贯通型隧道，直通脚底。

胸前某处倒是若隐若现，盛奕峣没眼去看，随意移开了视线。

“动什么动？”

教官蹲下来，歪着脑袋问一不小心犯了规的盛奕峣。

盛奕峣自知理亏，一言不发。

“我问你动什么？回答我！”

那教官不依不饶，声音提高了一个八拍，严肃的看着盛奕峣。

盛奕峣憋着没法，硬着头皮说:“刚刚脖子……”

他尚未说完，却又被打断:“你打报告了吗？”

盛奕峣哑口无言，哑声道:“报告……”

“你跟蚊子说话呢？”那教官斜眼看着他，怒极反笑，拍拍盛奕峣的肩又直起身来。

“起来，”教官吆喝着示意盛奕峣，牙槽磨的出声，“今天就拿你开刀。”

盛奕峣不敢啰嗦，立即站起来，高昂着头，站的端端正正，一脸无辜的看向教官。不好的预感立即往脑袋里冒。

“给我喊报告，一直喊，喊到我站在教学楼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

“还行吗？”释青给盛奕峣扔了一瓶水，憋着笑询问道。

后者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摆摆头，表示自己说不出话来。

最后是盛奕峣喊到嗓子出血，声音就跟金属片相互刮画般刺耳。付栎烊看不下去了，打报告说嫌弃盛奕峣吵，震地他耳朵疼，那要命的教官才算是大发慈悲让他住嘴。

盛奕峣感激的看了一眼付栎烊，后者脸颊绷得紧紧的，根本没看他。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盛奕峣独自去医务室看了一袋药。他慢吞吞的把饭卡往兜里揣，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杀千刀的教官。

盛奕峣揉揉鼻子，打断蒙混着离开。前脚刚迈，面前的人就开了口:“那个，你，已经开了药了吗？”

盛奕峣被问得一脸蒙蔽，手上提着的装药的塑料口袋还在晃荡，发出一阵稀疏的摩擦声。他点点头，算是答应过了。

“哦。”教官作势掏兜，在裤兜里寻找着什么。盛奕峣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发涩的嗓子眼，有些后怕。

“拿着，”教官扯过盛奕峣的左手，摊开后给他塞了一张纸钱，掌心余热，他说话实在别扭，“药钱我出了，按时吃药，别落得以后嗓音不好听回头来怪我。”

教官也不多言，转身离开了医务室，军姿走得很利索，头高高扬起，好似永远不会向谁低头。

盛奕峣说不出话，低头看了一眼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