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木木/著
第一章
壬戌秋日,幕秋之初
焰国王上焰溟征战四方,历时三年有余,终一举率兵攻下齐国,一统云苍大陆,改国号朔称帝。
后,率众将领回南焰城,举国欢庆。
*
夜凉如水,几缕清风幽幽地吹拂着人心。月光顺着窗户,溜进那仅靠七八颗如同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发着暗光的宫殿。
宫殿是这般大,这般幽静,不若仔细看还看不出那窗边倚靠着一身姿奥妙的美人。
美人肩披一席锦绣披风,身子倚在窗边,一袭及腰的黑发仅用一根剔透的玉簪挽起一半,几缕青丝幽幽地散落到了腰间。
那一双凤眸凝着窗外的月亮,眸里的情绪恰似有千丝万缕。她的嘴角微微弯起,擒起一抹极淡的浅笑。
好一轮满月,可惜只有她一人。
这时有一宫人手执灯柄,轻步走向那美人,她看着她家主子在这窗边已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心中不免泛疼。
“娘娘,夜深了。夜风凉,您别站在窗边了,早些歇息吧。”晚七轻声提醒着。
宫绫璟的思绪被打断,她转过身来,看了晚七一眼。却又一言不发,扭头继续看那满月。
半响,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朱唇微启,轻声喃喃,“七七,我们来到这焰国几年了?”
“三年了,娘娘。”晚七把手中的宫灯挂上灯架,走到宫绫璟的身旁,替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宫绫璟闻言笑了笑,三年,她嫁给他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其中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他终于完成了他的梦想,统一了三国,焰国称霸,改国号称朔,统领整个云苍大陆。可是于她,却没有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不过是从北冥嫁到了焰国。
三年前,北冥州州主为其独女招选驸马,可惜州上一众王子铩羽而归,偏偏云苍焰国王上焰溟不顾世人眼光,亲自上北冥州求取这位公主,并以此生只娶一人的诺言最终抱得美人归。
按理说,大陆上各国与大陆之外的北冥平时连联系都很少。北冥洲一直是凌驾于大陆之上的存在,洲主根本不可能让其女儿嫁给焰国国王。
可是,那一年,那个出生世家,谪仙一般尊贵高雅的小公主——宫绫璟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非要答应焰溟的求婚不可。北冥洲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疼爱到不得了,无奈只能答应。
宫绫璟还记得自己出嫁前的那一晚,父亲同她说过,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她有资本去追求一切她喜欢的事情。他要他的女儿无忧无虑地长大,想要的都拥有,这是他身为权倾天下的北冥州州主且同时也是作为一个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之一。
那夜,她第一次看到平日里威严赫赫的父亲眼眶含上了泪水,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璟儿啊,为父已经为你做了最大的努力,保你这一生的幸福,相信那焰国国王不敢负你。”
宫绫璟当时其实并不懂父亲话里的意思,微愣之后,她以为父亲只是也很舍不得她。她很快便紧紧地回抱住这位疼爱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亲,告诉他,她一定会幸福,她信自己的眼光。
焰溟必定是她的良人。
……
宫绫璟虽然是北冥洲洲主唯一的女儿,可是她却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公主。相反,她知书达理、温柔可人,长得又惊为天人。无论是在北冥洲上还是云苍大陆,名声都非常好。
自然,宫绫璟喜欢焰溟并不是因为他的一次求婚。
事实上,早在他未登上王位,只身来到北冥与北冥州主商谈天下局势发展的一年前,宫绫璟在宴席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后两人私下里又发生了些事情,便是让她一颗芳心都留在他身上了。
只是,她羞于启齿一直谁都没说。次年,焰溟登基为王后,居然亲自到北冥跟她求婚,指明了此生非她不可,她都高兴坏了,哪里还能拒绝。
不顾一切地请求父亲的答应,嫁到焰国之后,焰溟确实也是如他所承诺的誓言一般,待她非常非常好。可是这种好,却又让她觉得这么近又那么远。
焰溟以云苍大陆最高的礼遇迎娶她,让她成为举国最尊贵的王后,并且整个王宫无嫔妃,独宠她一人。
他对她很体贴,很温柔,很细致。她住的宫殿都是他亲自为她挑选布置的,每年小国进贡的贡品他总会先送来给她挑选。
他对她真的很好很好,只是这种好,让宫绫璟觉得又是那么的陌生与疏离。比如,他很少坐下来陪她好好的聊聊天,很少陪伴她,甚至于,只除了大婚那一晚,他都几乎不和她亲热。
她想,他不主动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很忙,忙着争战四方、忙着管理国家,既然他没时间,那么就让她来主动。
于是,她为他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从小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为他学会了一道道美食,他喜欢吃什么她就学什么。
他对茶水有很高的要求,她就五更夜里醒,冒着风霜去御花园为他采摘花瓣上的露水,亲手煮茶,只为在他醒来时,能亲手给他奉上一杯他爱喝的茶。
焰溟刚娶她时,登基不久,整个焰国无论是宫外宫内,都有很多政务需要他处理。于是,他经常在政宣殿内一处理政事就是一整天,也只有午时才会歇息一会。
她为了不打扰他,也只是在每天的这个时辰为他送上自己烹饪的茶水或者汤羹,也只是想在这个时候能多陪陪他,多看他一眼就足以。
那日,她照常在午时,亲自准备好她用心烹调的茶水送到政宣殿给焰溟。他宣她进殿之后,与往日一般无二,并不多言,只是让她把茶水放一旁,便可退下。似乎政事格外繁多,也似乎只是无话可与她交谈。
她见他没有要喝的意思,深知茶水不比其他,若是冷了哪怕再好的茶叶浸泡都难以入口。
于是,她亲自拿过茶盅,走过去递给焰溟。岂料,因为自己的手先前烹茶之时,一不小心烫伤的虎口,在奉茶之时,骤时格外刺痛难忍,竟把茶盅摔碎于地。
茶壶落地的声音在这空旷大大殿之内,异常鲜明刺耳。
宫绫璟先是一愣,本能地往后一退,避免滚烫的茶水溅到她身上来。
可待她反应过来之时,那只今早被烫伤的手却已然被人握在手中。然后她的腰肢被人一圈,身子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远离了那一地的茶水和碎片。
可就在她还没能来得及感受那熟悉又陌生的温度时,身子却已然被人放了开。
焰溟松开了她的腰肢,只牵起她烫红的手,察看她的伤势,眼神晦涩。
他一边牵着她到后殿内,将她安置在那贵妃榻上,一边接过奴才递过来的珍珠膏为她轻柔地上药。
他的动作格外地小心翼翼,竟像是怕碰疼她一般。可是,宫绫璟还没从他手上的温柔中反应过来时,焰溟就对她说了一句让她仿佛置身于寒潭的话。
“王后该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后端茶倒水的事情让奴才来就好,王后若无事,就少踏入政宣殿。”
焰溟还厉声呵斥她身边侍候的奴才,以后王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伤势,他们统统不用活了。
他的眉宇间满是狠厉,一时与他刚刚为她上药的模样,竟仿佛不是同一人。
宫绫璟看着男人高大又冷漠无情的背影,心底里刚刚被人拨乱的细弦,又渐渐平静了下来。也对,他从来都是那个杀伐断绝、威严赫赫的帝王。
自此,每当她想为他煮杯茶时,身边的丫鬟奴才都死命劝着拦着。
久而久之,她也很少在五更天起去为他煮一壶茶,很少再去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惹他不快。因为他根本看不到她的一番心意,甚至说……就是视而不见。
她后来才渐渐意识到,他要的只是一个端的起身份的王后。
那她,就做好他的王后。
不久之后,焰溟便率领三军,征战卫齐两国。
而她,就足足三年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