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女孩让他想起了她——那个他心尖儿上的女人。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多可笑啊,戎马生涯四五十年,却只见过她们两个女孩和女人。他们就像军营里的一抹红,是耀眼又充斥着谜雾的。那个她也是来历不明的,明明是个女儿身,却冒充男人在军营里游走,他和她曾经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最后她还是离开了。这一切都让他如梦一场。
于是他向将军隐瞒了真实情况,编排了一户农户养不起孩子的故事,使得秦大将军放下了防备,破例接受小女孩儿在军营里过活,但是明确规定,一旦满十六岁,就要遣出军营嫁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楚央也确实出落成一个心诚人善、落落大方的出色女孩。她很孝顺吴叔,乖巧懂事,也明辨是非,从来没有做出什么让吴叔担心或者为难的事儿。只是她偶尔会心事重重,这让吴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吴叔也是从上一次楚央未按时能用山寒心丹而如焚煎熬了两日之久才知道,那伙人对楚央的身体是做了手脚的。但是他又不能请营中的医生瞧,恐他们起疑心,又不能问楚央,这孩子瞒了那么久,想说的时候总会说的,不说也是在担心他。他真的是急坏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楚央受煎熬,他所能做的,就是采草药,弄点清淡的小米粥,再帮她找点借口搪塞众人。后来楚央苍白了脸,整整瘦了两圈,又天不亮就偷偷走了。他就跟在身后。雪地上,他远远的躲在树下,看着这个骨瘦如柴的、自己心尖上万般宠爱的小人儿在那个戴着斗笠的女人身下跪着,又撑起身子练功习武,他揉了揉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他能做什么呢?这个小人儿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呢?他的心碎了一地,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拾捡起来了。
而今,他盯着这个低头的、像犯了错一样的女孩,却说不出一句指责或者要求什么的话来。他只能避重就轻的问着她的伤口,却不知道他无处安放的手让楚央也跟着难过起来。
“叔,对不起。原来你都知道了。”楚央噙着泪花。
吴叔搬了一个凳子,示意楚央坐下。楚央褪下了肩头的衣衫。吴叔赫然看见已经血肉模糊的一条粗大的血痕挂在雪白柔嫩的背上。他又叹了口气,给她清创、涂药,包扎。从头到尾,楚央一直没有喊疼,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眼圈红的让他心疼。
“楚央。叔没有什么能力,也不能对你有什么强求。我只是希望你,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正直的人。楚央在心里反复念着,她知道吴叔对她的期许。吴叔教她读书、写字,给她讲古往今来大将军、忠臣的故事,告诉她仁义礼智信的人生准则,她都认真地记下了。她现在才知道他对她的那份深沉的担忧。
“叔,我记下了。”楚央轻轻的说。
吴叔怜爱的摸着楚央的头,“知道就好。好孩子。”
楚央抬头看着吴叔,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晚霞映红了整片天,也照亮了整个营帐。吴叔老了很多,他笑着,眼角现出柔软的细纹。
兵甲声声也依稀响了起来,军队回来了。
他们走出营帐,军队正浩浩荡荡的涌来,一片又一片的铠甲在雪地上连缀成威武澄亮的巨流河。
秦大将军骑着马走在前面,嘴角浮着一抹笑意。秦意之和思齐也都骑着战马跟在其后,精神亢奋。“打胜仗了!”哨兵簇拥着彼此开心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