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中间放着一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束鲜花,花瓶周围摆放着一碟桂花糕和一碟枣泥酥,还有一盘柑橘、一盘桃子和一盘葡萄。等顾轻舟和若木惜颜坐好后,晟小二哈腰道:“顾公子,顾姑娘,小的见你们还没吃晚饭,小的现在去吩咐厨房做些好菜,然后给你们送过来,如何?”
若木惜颜没搭话,晟小二看向顾轻舟,顾轻舟看着桌上的糕点和水果,回想今日午时吃饭的画面,不能再亏待公主殿下,于是她道:“晟小二,把你们花满楼的珍馐美馔都上一份吧。”
除去家常小菜,花满楼一共有二十六道珍馐美馔,最美味的还属花开富贵这道菜,价格都十分昂贵,如果每一样都上一份的话,一张桌可摆不下。
但是顾轻舟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跟公主殿下也吃不了多少,不能再像上次在东西南北客栈一样白白浪费了,她们本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再点那么多菜估计会更引人注目,还是低调点好。
于是顾轻舟拉住刚准备走的晟小二,道:“等一下。”再看向一脸淡漠的若木惜颜,轻声询问,“阿妤,你想吃什么?”
若木惜颜早就习惯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即便换下了锦绣华服也是最夺目的那一个,她从来不会放在心里,也根本不会在意那些或是仰慕,或是欣赏,或是嫉妒,或是渴望的目光。
若木惜颜靠着椅背坐得端正,双手轻搭在腿上,那与生俱来的幽兰静雅令他人望尘莫及,她的视线落在红台上,眼底淌过一抹不露痕迹的思念,红唇微动,声音清冷又动听,“一碗银耳莲子羹就好。”
自从茹念不在了,她就再也没吃过银耳莲子羹,十年感情在弹指一挥间中化为灰烬,随风而去未留任何痕迹,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的她已经释然,放下了过往,倒是也想尝尝其他人的手艺了。
听到这句话,顾轻舟就想起了茹念给她送银耳莲子羹时,说的那句“若不是公主殿下吩咐,我才不会给你送银耳莲子羹”的话,那碗银耳莲子羹真的香甜,直到今日她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公主殿下对她的关心,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救了太子殿下,才会得到这稍有不慎就会流失不见的温暖。
想来也觉得抱歉,如果不是她,茹念也不会犯错吧。
“顾公子呢?”晟小二的声音把顾轻舟从万千思绪中拉回现实。
顾轻舟沉吟半刻,低声道:“那也给我来一碗银耳莲子羹吧。”
若木惜颜闻言看向顾轻舟,顾轻舟迎上她的目光,星眸微转,勾了勾唇,温和一笑,对视几秒之后,她收回目光,藏匿在唇角的淡笑伴随着空气里的芳香悄然而逝。
不知不觉中,她的笑容似乎变多了,虽然很浅很淡,甚至一眨眼就看不到,但至少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点笑容都没有。
如今,身边多了个陪她一起吃银耳莲子羹的人,倒也不算孤独。
“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做两碗银耳莲子羹,顾公子,顾姑娘请稍等!”语罢,晟小二匆匆忙忙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正堂依旧吵闹得热火朝天,周围其他桌席都被客人坐满,走廊也挤满了人,顾轻舟往上看去,二楼的围廊也被客人占满,就连只有上等客房的三楼同样围满了客人,看来这万众期待的表演快要开始了。不过,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众多客人中,女子屈指可数,只有寥寥几人,几乎都是各型各色、各种各样的男子,若木惜颜还是唯一坐在席上看表演的女子,顾轻舟不由纳闷,到底是什么表演只有男子看,而没有女子看呢?
赵简站在一旁的人群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别人谈论蓝衣姑娘和白衣公子。
赵简知道这是什么表演,是万红楼与花满楼合作的万花艺伎会,因为万花艺伎会男女都能看,所以他就没有提前告知顾轻舟和若木惜颜,女子之所以少就是因为表演者都是女子,而大多数有妇之夫的男子也会背着家中夫人去万红楼喝酒或者来花满楼看万花艺伎会,因此女子就更不爱看了。
艺伎通过才艺和表演来取悦客人,穷人家会把女儿卖给万红楼,天姿好的,聪慧伶俐的,长得漂亮的,万红楼都会留下来,并悉心培养歌舞和艺曲方面的才艺。
万红楼是正当场所,有一条严格规定,那就是卖艺不卖身,当然也不排除个别违反规定的情况,一旦违反规定,要么被人花重金赎走,要么永远雪藏于万红楼,永无出头之日。
这些艺伎一旦到达二十五岁,万红楼就会把该给的钱财给她,然后放她离开万红楼。
花满楼每日都会有万花艺伎会,看的人不多也不少,今日之所以挤满了客人,那是因为今日是二十号,每月二十号,万红楼的花魁都会来花满楼献上一舞一曲,而这些客人都是来看万红花魁——江宁。
万红花魁不是想见就能见,也不是有钱就能见,因此众多客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便见了花魁,也见不到花魁的真面目,因为她总是穿着一袭红衣,戴着一张白狐面具,所以众多客人都是被她的才艺吸引而来。
“哎,你说那蓝衣姑娘到底是哪家千金啊?怎么长得这么漂亮?这哪是来欣赏万红花魁的表演啊?这分明就是来欣赏美人儿!”
“反正肯定不是祁城人,你说她身边那位白衣公子是谁?他们不会是一对吧?”
“我才不管他们是不是一对,我眼里只瞧得见美人儿!啧,长得可真是美,我这心里啊,春心又荡漾咯,看那纤细柳腰,真想一把搂进怀里!”
赵简停下嗑瓜子,斜眼蔑视站在身边说出这句话的黄衣大汉,不屑地撇嘴,真是粗鄙!
黄衣大汉接着道:“看那娇艳欲滴的红唇,真想抱在怀里亲一口,尝尝是什么味儿,一定又香又甜!”
赵简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反脚踢了下身边的黄衣大汉,恶心不恶心?
黄衣大汉吃痛,回头怒骂:“谁他娘的踢老子?给老子站出来!”
黄衣大汉骂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于是他回头继续盯着若木惜颜,一看到美人儿就忘了方才的痛,“啧啧啧,看她那一副可望不可及的姿态,不知在榻上是否也这样冷淡?”
“???”
赵简扔掉手中的瓜子,心里怒骂黄衣大汉不要脸,再次反脚踢向黄衣大汉,这一脚踢得黄衣大汉痛得“呜呼”一声,弓腰捂住了腿。
只见黄衣大汉猛回头,冲着他身后的一位棕衫青年的脸就是一拳,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踢老子?是不是找死?”
棕衫青年不甘示弱,一拳挥在黄衣大汉鼻梁上,与黄衣大汉厮打在一块,“你没长眼吗?我什么时候踢你了?”
……
由于周围太吵,除了近处的客人,其他客人都没注意到这边的打闹。
不一会,花满楼的掌柜带着一群小厮赶来了,问他们谁先动的手,赵简毫不犹豫指着黄衣大汉道:“我亲眼看见是他先动的手。”
周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没错,就是他先动的手。”
于是,那位闹事的黄衣大汉被一群小厮拖着扔出了花满楼。
赵简朝黄衣大汉被拖走的方向“呸”了一声,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高贵的公主殿下岂是你这臭货色能觊觎的?
暗骂几声后,赵简拍拍手,若无其事地靠着圆柱,继续暗中保护坐在席中的两个人。
晟小二走了有一会,然后有一位眉清目秀的富贵公子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打破某两位之间一言不发的沉默。
那位蓝衣姑娘一看就不易接近,而现在终于有人敢去搭讪那位蓝衣姑娘,于是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走向蓝衣姑娘的富贵公子身上,全都提着一口气,等着富贵公子与蓝衣姑娘搭话。
谁能想到那位富贵公子没有搭讪蓝衣姑娘,而是走到蓝衣姑娘和白衣公子的中间,与白衣公子搭话道:“这位公子,在下能否请公子喝杯酒?”
众人一头雾水,谢少爷这是何意?
顾轻舟当然不会接来路不明的人递的酒,她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谢承宇,问道:“这位公子,你是?”
谢承宇抿嘴一笑,道:“在下谢承宇,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顾轻舟凝视谢承宇的深眸,并没有看出不怀好意的杂念,淡淡道:“谢公子,在下顾淮。”
“顾淮兄。”谢承宇微微作揖,顾轻舟准备起身回礼却被谢承宇拦住,“淮兄不必多礼,淮兄,恕在下冒昧打扰,还请淮兄不要介意,在下方才与几位仁兄打赌输了,赌注是来敬淮兄一杯酒,不知淮兄能否赏个面子,与在下喝杯酒?”
顾轻舟微微垂了下眸,警惕道:“打赌输了?为何谢公子和几位仁兄的赌注会是敬在下一杯酒?”
“淮兄生得如此俊美,在下与几位仁兄自叹不如,惭愧不已,这便想来与淮兄交个朋友,由于面子薄,便下了这个赌注。”谢承宇再次把酒递向顾轻舟,笑得很温和,“在下输了,所以……在下能否有那个荣幸与淮兄喝杯酒?”
顾轻舟瞥了眼若木惜颜,谢承宇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若木惜颜,若木惜颜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没做任何表情。
无论谢承宇说得有多真心实意,顾轻舟都不会完全相信谢承宇,毕竟多留个心眼总归是好的,顾轻舟虽是接过了酒杯,但她婉拒道:“多谢谢公子好意,只是在下不曾饮酒,在下接了这杯酒也算赏了谢公子一个面子,还请谢公子见谅。”
谢承宇微微一愣,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很平和,“淮兄,一杯酒,不碍事的。”语罢,谢承宇看向若木惜颜,眸光闪烁,眼底波光灿艳,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在下认为……淮兄的夫人应该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