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出外进的突然多了一个人,贺浔却意外的习惯。
于是贺浔愉快地过了几天琐琐碎碎的老妈子般的日子。
贺浔发现晋榕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尤其看着他的时候目光柔和嘴角噙笑,除了那把折扇不让人碰,仿佛那日在湖边初见时晋榕眉眼间的阴鸷凌厉都是他的错觉。
还有,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说好听的。
那日贺浔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了大话,转眼就被打了脸——他揭不开锅了。之前贺浔自己靠着乡亲们的救济饥一顿饱一顿的没什么,但是现在有晋榕这么个伤号,虽说这伤号简直要比他还好养活了,给啥吃啥,有多少吃多少,往往还是晋榕把自己碗里的挑给贺浔。
是以贺浔实在过意不去了,需要想个办法改善下现状。
这天上午贺浔蹲在门口叼着根草愁眉苦脸了半日,做了一个决定——向门前那块神地认输了,他不种了。
他打算去镇上支个摊算命去,反正这些日子不是妖界不太平么,要是能碰上几个作祟的低修,替人除邪也能赚一笔,嗯,仅限低修,高修打不过。
摘掉这个盘踞在心里一年的疙瘩贺浔整个人都清爽起来,转身回屋对正在打坐的晋榕交代几句就去东边村长家跟村长说一声。
贺浔想着悄悄的,只告诉村长,打算如果此番能赚点钱就给乡亲们捎些礼物对他们这一年来的照拂聊表谢意,如果赚不到钱大家也都不知道他出去赚钱这回事,不至于太丢脸。
老村长古稀之年眼也花耳也背,贺浔连吆喝带比划鸡同鸭讲了半晌,直吼的自己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村长终于明白了,这娃在村里过活不下去了,要到镇上去要饭了。
老村长重重的叹了口气大手一挥:“去吧去吧,年轻人是该出去看看,看够了就回来。”贺浔听着言外之意分明是:饭也不是那么好要的,你小子早晚得回来。
贺浔半死不活地点了点头,实在没力气辩了。
贺浔走出来,把那和老村长本人如出一辙的风烛残年颤颤巍巍的大门带上,抬眼就见村长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乡亲,说是要给他送行。
是被贺浔自己方才吼来的。
这下好了,全村都知道他要去要饭了。
贺浔欲哭无泪的仰天长叹一声,坚定的谢绝了乡亲们的挽留与好意,挽留包括:你不用非得去要饭的,我们全村虽然穷但还是能养活一个你的。好意包括:打狗棍、缺口碗、布口袋...
湖东村南边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小道,尽头掩映在层层叠叠的山光树影中,是出村的必经之路。
贺浔告别乡亲们回到住处,收拾了细软,其实就只有一把雨伞并几钱碎银子,是他毕生积蓄。伞面上还打了七八个沧桑的补丁,搁在常人家里怕是早就要扔掉了,贺浔却是敝帚自珍裹起来背在身上。
晋榕在旁愣愣的看着这把破伞,贺浔只以为是他没见过这么穷酸的朋友,便解释道:“一位素未谋面的朋友送的,舍不得丢。”
晋榕迅速掩去眼中的带着一丝水汽的诧异,弯了弯嘴角:“友人所赠,应当收好。”
贺浔换上了他当初掉落人间时穿的一身白袍,那也是他最体面的一件衣裳了,又重新束了发,这样拾掇出来又恢复了以往做神仙时那种清逸出尘的精气神儿,连背后那把破伞都狗仗人势跟着不同凡响起来。
想了想,贺浔又把至姮给他留的符咒丹药一股脑儿塞进袖袋,豁出去般把他那身种地服扯开,端端正正的写下“卜卦 相面看风水”几个大字,晾干墨迹往怀里一揣,领着晋榕雄赳赳踏上了羊肠小道,气昂昂开始了他的“要饭”大业。
路上走了足一天一夜,风餐露宿幕天席地。贺浔时刻担心晋榕身体,谁知后者比他还要活蹦乱跳。
在天界时贺浔与药师穆玄是公认的风姿卓绝,男神官里数一数二的相貌出众。但跟晋榕并排走在一起贺浔却自愧弗如,连个子都比晋榕矮了一寸。
贺浔悄悄侧眼瞧他,晋榕一身玄衣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笔直,腰间配了根银腰带,领口和袖口都分别用银线细细的镶了边。行动间银光熠熠自成风景,简直要晃花了贺浔的眼。晋榕一路摇着折扇一路走一路看,愣是把枯燥无味的闷头赶路扭转成步履悠然的春日赏景。
终于这天下午,远远地望见街口旁有石碑,上镌“梅花庄镇”四个大字,笔迹古朴苍劲。贺浔长呼一口气:“终于到了。”
梅花庄镇巴掌大,个高的伸伸脖子能从镇东头望到镇西头。
街上行人却颇多,南来北往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商铺小摊临立,小二摊主各自放开嗓子此起彼伏的吆喝招揽顾客好不热闹。
贺浔拉着晋榕找了块空地,将那旧衣改的算卦幡子掏出来抖了抖铺到地面上。
旋即盘腿席地坐下,摆了个仙气十足的端正坐姿,开始闭目端起一脸的高深莫测。
其实贺浔不大会算卦,小时候跟师父打坐马马虎虎听过几耳朵,这本事学的实在是稀松二五眼,此番着实是脑子一热跑出来碰运气的。
于是似是自我安慰地转头对晋榕道:“没干过这种事吧?我也没干过,万事开头难,咱这开头已经算是过了,现下就等着生意上门了。”
晋榕一脸期待道:“阿浔必能日进斗金。”
这倒让贺浔不好意思起来,晋榕不知道,他自己几斤几两自己还没个数么?晋榕能这么信任自己,是自己人格魅力颇高?还是这孩子摔坏了脑子?贺浔觉得多半是后者。
贺浔觉得让对方有这种盲目的认知不太好,又忙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呃......也说不定一单生意都没有呢......若是赚不到钱就委屈晋榕了,你还是回家吧……”
晋榕闻言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贺浔,贺浔被他那漂亮的眼睛盯的后背发毛,只觉那双眸子瞬间暗淡了几分,显得眼珠更加漆黑,一眼望不到底。
“阿浔要赶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