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田暮雨这几天的状态很不好,搁谁遇到她这种事状态都好不了。上班途中她一直有些恍惚,身体只是本能地对路上的状况做出反应,有车她就让,有红灯她就停,到了单位,有一刹那她竟然在想:她这个生手是怎么把电动车骑过来的?细思恐极。直到开接班会,她才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尽量少去想家里的事。
“姐们儿,你的助理工程师申报没通过啊”,刚进控制室,田暮雨那个要好的同事就冲她吆喝。“啊?为什么啊?”田暮雨有点惊讶。“申报材料退回通知和名单前阵子就发到申报人电子邮箱里了”,她那同事说道,“别告诉我你没看啊”。田暮雨这才忆起她大半个月都没看电子邮件了,赶紧打开E-mail找到那条退回通知,退回原因是:申报材料填写不全,扫描文件没有加盖单位公章,需要重新填写提交。再看提交日期,时限已经过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走背运喝口凉水都塞牙,田暮雨泄了气,故作轻松地摊着两手说道:“算了,没通过拉倒,今年不过明年再来嘛”。话音刚落,她那同事就凑到她跟前悄声问:“你俩的事全办完了?他没再找你说什么?”。田暮雨看他一脸八卦本想数落他两句,但她知道人家是出于好心,看了看周围没人,就答道:“他今天来找我道歉了,这会儿应该还在新房那边干活”。“啊?!”她那同事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哥们儿变脸堪比翻书啊,太人才了!这是闹哪出啊?”。“你小声点”,田暮雨赶紧制止他,压低嗓门嗔道:“你那么兴奋干嘛?怕别人听不见啊”。“那你怎么想的?”,同事又问,“你让他留在新房干活,这是原谅他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田暮雨语气生硬,反问道:“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是好欺负的人吗?”。同事没再说话,过了片刻又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不知道”,田暮雨道,“我还在想,想好再告诉你,先工作吧”。
以田暮雨的工作性质,上班时间必须全神贯注,尤其是在一些操作中,必须事无俱细,所有程序和细节都要提前想到,否则稍有疏忽遗漏,就有送命的可能。她本是性格大大咧咧的人,刚进单位时各种难受想哭,对这种精密的工作根本无法胜任。直至遇到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带她,加上她知耻而后勇,勤学好问,才逐渐适应下来。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不但增加了田暮雨的自信心,也同她的婚姻生活一起影响着她看待问题、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态度,这在她二十岁时是无法想象的。
田暮雨下班时间已是半夜,她在临出控制室时收到一张那男人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光线很暗,只能勉强看清是自己单位的大门,紧接着是一条微信:小雨,我现在在你单位门口,天黑你骑电动车不安全,我这几天休假,可以接送你上下班。“哟,表现挺好啊”,她那同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边,正伸着头看她的手机。田暮雨吓了一跳,骂道:“你能不能别像个鬼似的,深更半夜,出人命了你赔啊”。“他要是早这样表现,你俩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同事又小声说道,“不如这样,你给他设个考验期,时间长短当然你说了算,考验期内如果他能洗心革面,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原谅他。日久见人心,他的悔过是真心还是假意,到时你一定能看出来”。田暮雨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心里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一直以来都是那男人说了算,要结婚就结婚,要离婚也离了,现在他说后悔了要回来,她就得冰释前嫌重新接纳他。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两人没有孩子,他敢在她面前这样肆意妄为,别说过十年,不到一年田暮雨就会把他扫地出门,弃如敝履。但此一时彼一时,孩子始终是田暮雨的牵绊,挟制着她不得不事从权宜,步步退让。
田暮雨出了单位大门,同事朝她摆摆手,示意让她上那男人的车,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反正暂时还要在他那儿借住,上就上吧。田暮雨坐在副驾驶位上昏昏欲睡,一句话也不说,那男人觉得气氛尴尬,笑着说道:“我白天在新房把卧室的吊灯坠子串完了,还把餐厅的三幅画给挂上了,挂画用一般的绳子不行,我特意找了家画室买了专门挂画的绳子”。“哦,是吗?那谢谢你了”,田暮雨应道。那男人顿了顿,又说:“小雨,你能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和我说话?你突然变得这么客气,我很难受”。田暮雨斜眼看看他,没再回应,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地回了家。
从田暮雨生下儿子那天起,她和那男人就开始分床睡,这一分就是好几年,日子久了,他们偶尔睡在一张床上时反而觉得非常别扭。这在他们婚后生活的矛盾里虽然不是主要问题,但无疑促使他们本就薄弱的感情基础更加雪上加霜,田暮雨和儿子长年占用卧室的大床,那男人则睡在书房的小床上。因为是周末,田暮雨的爸妈头天下午就把孩子接回了他们那儿。她和那男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轮流洗漱完,她看他欲言又止,就先开口道:“有什么话白天再说吧,我太困了,先睡了”,说完就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田暮雨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晚睡得很沉,她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不知睡了多久,她在朦胧中感觉有人开了卧室门走进来,挨着她的身子坐在床边,注视着她时不时地叹气,她知道是那男人想跟她说话,故意装睡不愿搭理他,直到他转身出去重新关上门,她才睁开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这个“家”的氛围前所未有的死寂,田暮雨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可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除了同事告诉她那个折中的办法,谁还能替她想出更好的解决之道,她一定会向那人跪地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