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她们在元宵灯会玩耍的时候,桔米被人拐走的情景。
她叫容初一,桔米的姐姐。这几年她和父母兄长一直担心着,揣测着:她是被卖到北方人家做童养媳,或是做了歌楼里的姑娘,还是制坊里的染布女?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里都充满了后悔与自责。如果当时,七岁的她可以懂事一点,再勇敢一点。当桔米被人带上船的时候,她可以冲上去拦下她,她可能就不会丢了。
桔米的走失,似乎带走了家中所有的气运。之后没几年,任蒙州郡守的父亲在政事中失事,被发配边境。卧病多年的容夫人去世了。哥哥子修迫于生计,去北方充军。蒙州城中的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还记得,几日前,有三人都披着斗篷的人来敲门,旁边两个不发一言,肃然得像个兵士。而中间的是一位满头银发,身着华服的老者。
“请问,这可是容家?”老者问,“令尊可是前蒙州太守容冉?”
“是的。您是?”
老者并未回答,继续问道:“老夫要找容子修,有件重要东西交给他。”
初一并不知晓哥哥他结识过这样一位老人。 “子修是家兄,他北上去充军,已经有半年不在家里了。”
老者眼中是藏不住的失望。他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递了过去: “请务必将这它转交令兄,老夫拜托姑娘了。”
这是一把寻常折扇,扇面上画有水墨丹桂,提有一句诗: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初一不太明白其中究竟,却也只能点头答应。老者和同行的两个人,一齐对着初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表情慎重。似乎这扇子是十分重要之物。
初一还记得他们离开时,那老者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奈和悲凉,好似一片风中的落叶。
不久后,战事凶险起来。初一想起,昨日蒙州屠城时,北凉的兵士挥刀向她砍来,那挡在她身前的老者,便是前几日那位送扇子的老人。
他是谁?为何以命来救我?这把扇子的意义究竟何在?
初一摸索了一下身上,那把扇子用防水的布包裹着,贴身放置,尚还安好。
啪嗒--树梢上的一团雪落在了船舱的棚子上。
初一的心一惊,看了看周围----这才察觉到了四周的处境:芦苇,船舱,耳边的哗哗水声。
她觉得头有些痛,恍然想起,昨夜蒙州屠城,命悬一线,在逃难的时候,是一位船夫救了她。
一场浩劫,她活了下来。
天已经晴了,岸上还留着昨夜未化去的残雪,在阳光中白得有些刺眼。芦花如雾。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她看到,船头还睡着一个人。那似乎就是昨夜的船夫了吧。他整个身体都缩在稻草编织的蓑衣里,用斗笠扣住了头。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拿起了那人头上的斗笠。
那是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