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人称作朱颜的女子,扫了一眼花厅里的众人,嫣然一笑,却径直走到了容子修的面前。
“公子可算来了,也不让嬷嬷知会一声,奴家都恭候多时了。”
女子说着。风姿绰约,顾盼流转。
满座鸦雀无声,满屋子的姑娘和脂粉客都呆住了。
而厅堂当中的那位少年,早已羞得满脸通红。脸上是惊愕和羞涩交杂在一起。
朱颜似乎浑然不觉,继续说着:“这里招待公子不周。二楼厢房里已经备好茶,请公子移步。”
子修摸不着头脑,只好乖乖跟着那红衣女子,在满花厅的男男女女齐唰唰的目光中上了楼。
上二楼,穿过游廊,绕过屏风,便到了厢房。朱颜请他桌前坐下。子修略有些局促,却突然觉得,有灼灼的目光在身后。
回过头,才发现窗边有一位年轻男子,正笑着看着他。那人身披银白色狐裘,玄色暗纹锦袍,雍容闲雅,风仪出尘。
“冒昧了。” 狐裘公子的声音很轻,也温和,却莫名的有种不可违抗的气势。“那块玉,可否也借在下一看?”
子修递过玉去。那是一块墨玉,尚带着体温,清莹温润,如同乍入清水的一滴墨汁,将洇未洇。
“这样的宝物,必定不是出自庸常人家。” 那公子道。
“晚生叫容子修,家父是旧任太守。这是在下家传之玉。如今母亲生病急需用钱,家中贫寒,我辈并无谋生之计,甚是羞愧。”子修道。
“原来是容太守的公子。这果然是块宝玉。在下姓荆,从北方来。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下这玉,容公子可愿意?”
“这玉只要五两银子。”子修说,“今日卖玉是救急,他日晚生必当寻个谋生之事,不能一辈子只靠变卖家传苟且下去。”
狐裘公子笑了,“也好,就五两。” 说着回身,叫人红衣女子替他取了银子来。少年接过银子后,便起身告辞了。
离开春水楼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蒙州城飘起了雨。子修把银子揣好,走入雨中。
突然听得,后面有人喊着“容公子”,他回身,是个撑伞小丫鬟,笑着说,“楼上有位客人差奴家送把伞给您。”
子修错愕。
小丫鬟又说:“客人还让奴家带些话:当今天下三分,南韶,北凉,与西面柔然国互为牵制。北凉与南韶交战已久。兵势无常,如今蒙州城表面安宁,实则已经岌岌可危。楼上的公子劝您北上凉国,或能得志。那位还公子说...但愿在乱世中,与您还有见面之日。“
子修回头看,暮色中的春水楼上已经点了灯,那位狐裘公子正在楼上看他。他看不见清楼上人的表情,只是觉得,窗前那个身影,透着些许孤单的意味。
“有劳转告,五两银之恩,必当相报。” 子修对下丫鬟说。
窗外有斜斜的雨线划进来,楼上的人看着外面,石桥上的风卷起一地的树叶,更远处的行人少了,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撑着他的伞,独自走过石桥。
“朱儿,走吧。” 他说。
被唤作“朱儿”的,便是那个红衣女子。她眉眼温柔地走到他的背后,把手扶在他的椅背上,推着---原来,他坐的是一把轮椅。
“那个人,他很像我。”轮椅上的人低低地说,
折扇轻轻扣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