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气氛差不多,刘意适时开口,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要回去休息。王匡巴不得如此,有个刘意在场气氛还放不开,刘意一走什么荤话都讲开了。酒水下肚,就差勾肩搭背喊哥哥了。
还没走多远,宴席上的声音又拔高一筹。刘意还好,钟林替刘意打抱不平,“主公……”
刘意停下脚步,涂了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喜欢热闹?”
钟林自然是喜欢和人吃喝的,可他也不傻,“俺既然跟了主公,就不会瞎来。”
大掌拍在胸口,铿锵有力,生怕刘意听不到自己的心声,刘意反而笑起来,“你别误会,我是让你赴宴,该吃吃该喝喝,回来和我讲讲宴上的事。”
钟林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有活给自己,他乐得不行。他一向手脚粗笨,被小毕经常刁难,嘴上说不介意,心里总归有芥蒂,怕刘意不满意。如今刘意托自己打听,钟林当即道,“请主公放心,俺一定完成主公所托。”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后退挪回来,面带踌躇,“那要是他们问起来,俺嘴笨……”
刘意神色自若,“就说我不胜酒力,换你来陪他们。宴后王匡要是还问,你告诉他,我想知道有多少人前来投奔?”
听起来不是难事,钟林挠挠头,洪亮应下,转头去找王匡喝酒。刘意一人回去,没走多久小毕和阿史就围上来,见钟林不在身边,小毕念叨起来,“什么人,赴宴把公主丢下。”
刘意伸手方便让阿史披外衣,已经十月了,天气转凉,没以前那么暖和,她收拢衣襟,听小毕念完,替钟林正名,“我让他去的。”
“公主。”
“我们会在河内郡待上一段时间,这几日你若是有空,多去附近转转。”刘意想了下,“我要知道王匡有多少兵。”
刘意想知道的是,王匡的治理手段,和河内郡的百姓生活状况。
她在考虑是否要留在河内郡,以此作为根据地,如果河内郡的条件足够诱人,她会选择和王匡合作。倘若没有特别突出,刘意的打算就是走。
比起冀州河内郡离雒阳太近,一旦她名声起来,董卓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拿下。
没有大好形势,她犯不着在董卓眼皮子底下蹦跶。
小毕立马来精神了,也不问刘意要做什么,只冲刘意行礼,娃娃脸笑得格外开怀。
打发完忍刘意轻松下来,拉着阿史往回走,“文公又在看书?”
阿史小声回复,“明公早些时候带着人出去了,说是出去转转。”
刘意没再管,河内郡和荥阳隔得不是很远,世家或多或少有联系。眼下郑浑是她的人,她不应该多想。
“弄点吃的,我饿了。”
晚些时候钟林回来了,满身酒气,在屋外和小毕撞了个满怀,小毕那脸色,恨不得把钟林按到盆里清醒清醒,钟林打了个酒嗝,盯着小毕半天,缓缓露出一个傻笑。
小毕,“……”
刘意在里头看得清清楚楚,不厚道笑出声,小毕叫起来,“公主,您看他……”
三天两头打小报告,刘意纯属当热闹看,笑完替钟林开脱,“他是替我办事,怪不得钟林。话说回来,查的怎么样了?”
小毕嫌弃挪远,脱了鞋进屋和刘意汇报,“只是听闻,说是何将军尚在时,王太守回泰山郡招兵,有五百多弓箭手,再多就不知了。”
小毕满脸不高兴,一看就有下文,刘意问他,“有人为难你?”
小毕倒不是很想讲,刘意问了他就说了,“是我身份卑微,闹了些误会。”
他做宦官的时候,还是灵帝时期,常侍基本横着走,皇帝都喊爹妈,不知道有多好,因此入了宫。可惜世道变得太快,前有十常侍之乱,后来董卓进京,他跟着刘意逃出宫,日子苦是苦了点,刘意对他还是不错的。没想到今个遇上莽夫,被好一顿刁难。
由于刘意一直看他,小毕不得不讲了,“王匡手下有个叫韩浩的,出言不逊,说我是十常侍余孽。”
所以他不喜欢武夫,一根筋的家伙。
钟林插进话来,“这人我知道,带着乡民打退贼寇,在河内郡老有名了。王太守提了他好几次。”
那就是王匡手下的红人,得罪不得,小毕越发沉默,刘意却很认真,“明日我和王匡讲,让他向你道歉。”
小毕劝道,“公主,咱们现在还在官舍,和太守交恶对公主不利。”
刘意问清了来龙去脉,确认是韩浩先骂人,一字一句告诉小毕,“你是我的人,代表的是我,你替我办事却遭人欺侮,这是对我的不敬,也是对你的轻视。我再不济也是汉室公主,让一个太守下的从事出来认错的权力还是有的,无须多言。”
小毕红了眼,狠狠磕了几个响头给刘意,“奴婢跟公主一辈子。”
刘意不习惯这些重礼,让阿史扶起小毕,转而问一边的钟林,“王匡问你了?”
钟林被刚才这一幕瞧得有些眼热,吸了吸鼻子答话,“按主公的回了,王太守没说多少人,就笑了几声。”
他挺想问的,宴上这么多游侠,都喊着要报效朝廷,怎么全朝着那个王匡去,主公才是汉室公主。
刘意没有再问,王匡没说,就是代表他不希望自己插手。毕竟一个吉祥物,知道那么多干嘛。
郑浑是傍晚回来的,踩着木屐老远就能听见,刘意见到时郑浑的衣摆沾着泥巴,和他士族公子形象不太符合,更像个下地干农活的。
“浑失礼。”
刘意在意的不是郑浑衣服有多脏,而是另一件事,木屐一般用于走远路,或者泥地上,“文公去水边了?”
他去水边了吗?是也不是,水位下降之后踩上的地,叫泥地还是河床,郑浑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说,“长公主,河内郡似乎有旱情。”
渡过黄河后,刘意几乎没看到什么湿地,后世黄土高坡的形象过于深刻,导致刘意对于旱情没有太多印象,北方嘛,干涸不是很正常。
然而这个时候的北方是渭川千亩竹,出现旱灾反而不正常。
郑浑这个样子没法入席,最后两人站着聊天,刘意深居内宫,对于外界的印象还是这段时间的道听途说,郑浑恰恰相反,他游历过不少地方,对于百姓生息格外了解。
刘意被难住了,这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她要去告知王匡?不见得王匡会听,尤其王匡不是特别愿意和她分享权力。最后刘意只能暂时压下,“这样,这几日我与文公同行,查看情况,确定下来再告知王太守。”
郑浑,“喏。”
……
宴会结束后王匡也没去管刘意如何,卷了满身酒气欲倒下歇息,睡之前不忘拉自家幕僚谈话。
“那个钟林,问我有多少人愿意追随?”
王匡竖起一条腿,眯着眼睛看外头月亮,今日有这么多人捧场,他当然高兴,可刘意的行为让他不悦,“我看长公主不像是个安生的主。”
幕僚暂未多想,“今日是首次,府君再看看也无妨,长公主在府,既为府君所控,能起多大风浪。”
王匡一想也是,又聊了几句打算歇息,临走前看幕僚欲言又止,“有话直说。”
幕僚道,“府君可记得常氏一族?”
王匡稍微有点印象,“温县的常氏,就那个好学的常林?”
“正是,府君治理百姓,教化于民,那常林的叔父无礼,竟然动手打宾客,今日我前去探望……”幕僚拭泪,跪下来说,“那人卧床多日,颜色惨淡。特命我前来向府君诉苦,求府君替他做主。”
“既然动手打人,那便按规矩来,下狱定罪,无法赎罪的,就和过去一样。”王匡打了个哈欠,表示要休息,“灭族立威。”
王匡的预感没错,第二天刘意就带着小毕来问事了。不过她不是气势汹汹来找麻烦,而是很平淡到访,脸上甚至有一丝笑意。
王匡主动聊起来,“长公主昨夜歇息得如何?”
刘意抹平鬓角的头发,眼神清亮,“昨夜一夜好眠,太守呢?”
王匡哈哈点头,两人毕竟身份性别有别,睡觉这事一句带过,刘意很快就问起昨日宴会的情况。
“钟林嘴笨,说也说不清。我听闻这些游侠个个都是好儿郎,要匡扶朝廷。”刘意抓住重点,“有多少人入了太守麾下?”
王匡其实有些不耐烦,又想起幕僚说的话,送给别的州牧?感觉自己亏了。
他暂时压下多余的想法,和刘意打哈哈,“从军不是小事,就算答应下来,也要回去打点行李,了结其余琐事。”
王匡随手糊弄着,刘意是一脸听得认真,还频频点头,等王匡讲完,刘意忽然问起,“太守手下是不是有位叫韩浩的从事?”
王匡一愣,刘意来河内郡没几天,怎么和韩浩扯上了。“确实有此人。”
刘意笑吟吟道,“昨日他和毕竹起了纷争,出言不逊,能否请他来一趟,向我的寺人道歉。”
刘意说时小毕就在刘意身后,垂着脑袋不敢看王匡,王匡几乎要笑出声,“长公主,韩浩是我河内郡的大侠,又有官职,受百姓拥戴,你让他向一位寺人道歉,着实有些不分轻重。”
刘意反问,“难道就当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