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旌愣了愣,望着眼前人,哑然失笑:“故人?渺渺,没想到你的故人还挺多的。”
这话听着突兀,陵光也懵住了。
霓旌回头喊了声:“你不是要找渺渺么,还不进来?”
门外静默了一会儿,终于从墙边走出个白衣青年,如雪的纱衣,融融春阳里,像是会发光,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仿佛从画里走出的人,英俊的眉眼间透着些许初出茅庐的稚嫩。
莫说陵光,江疑都愣住了。
“长潋?”
新绿梢头,碧雅闲亭,医馆后巷百步之遥,平素少有人经过,倒也安静。
霓旌说,是在采药回来的路上碰见的他,帮她斩了一条背后靠近的毒蛇,他说自己是来寻师父的,听他一通比划,她觉着多半错不了,便将人带进了城。
陵光站在庭中,看着眼前忽然比她高了许多的青年,静默良久,仍不知从何说起。
倒不是气他下山,跟到这城中来,只是印象中尚有些稚嫩的少年模样忽然间变得高大起来,竟令她感到一丝恍惚且茫然。
“听余鸢说,师尊眼下住在这座城里。”还是徒弟先开了口,“我想了很久,觉得应当来见见您,没想到江疑神君也在。”
陵光抿了抿唇,轻叹一声:“你在昆仑好生修炼,比寻我有用得多。”
“可我都学会了。”
“”
他默了默,垂下眸:“师尊教我的那些法术和剑术,我都学会了,但您一直没有回来,我在昆仑等了您三百年”
陵光一怔:“都三百年了吗?”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总觉得上次见他,好像只是三日前的事。
可算算年岁,确然如此。
“人间春去秋来,忙碌起来,容易忘了日子”她无奈地笑笑,“待为师想想,再教你点别的吧。”
长潋几经犹豫,难过地望着她:“师尊真的不打算回昆仑了吗?”
陵光蓦然一僵,垂眸轻笑:“你们一个个的,都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去,好像我弃了昆仑似的。”
“”
她舒了口气,怅然喟叹。
“眼下海内太平,无需操戈厮杀,六界安,昆仑便只是一座灵气鼎盛的仙山,我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怎会一样?”长潋不甘地望着她,“您是上神之尊,应在九霄之上,享长生福乐,而不是在一间小小医馆里,浑浑度日”
闻言,陵光面色微凝,本以为她会有所不悦,但最终只是平静地笑了下。
“可我情愿留在这。”
长潋合了合眼:“为了等那个人么?”
他对三千年去死在苍梧渊的那人印象其实不深,岁月更迭的磋磨中,那道身影也渐渐模糊了。
只剩下一个月下的轮廓,只知道他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但敬重与执念,是两码事。
他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遥遥无期的等待,她仍不肯放下。
这句话似一根针,无心却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她。
“不能回去等吗?”长潋望着她,近乎恳求的口气。
她默然良久,淡淡地笑了下。
“我在昆仑山十万载,时常在八隅崖俯瞰众生,从前总觉得那是上神的责任,无论什么时候,都应心存怜悯,但其实高傲自负的反而是我自己。”
“人间三千年,我试着忘了自己是个上神,忘了自己是朱雀,换了无数个名字,兜兜转转,还是觉得叫云渺渺最好,渺渺众生之一,同在青天朗月下,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她尝尝的舒了一口气,眼中的笑意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
“我只是,很喜爱这人间,七情六欲,喜乐悲欢,我想多看看,把他曾对我说过的风景,都走一遍”
曾痛不欲生的伤感早已褪去,思念也不再厚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伤口结了痂,只是仍在哪存在着,在两千多年的光阴里积淀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习惯。
习惯了,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她抚着腕上的瑶碧石,平静地笑了笑。
“过往会淡去,传说也会逐渐残缺,终有一日,世上没有人会再提及苍梧渊一战,也忘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可至少,有我一直记着他,他就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